段素梅坐在上岛咖啡的卡座里,心脏竟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砰,砰,仿佛要蹦出胸腔似的,使得她坐立不安。
她打开手提包,翻出小镜子,飞快地看了一眼。很好,头发没乱,妆也没有问题。
出门前,她略施了点粉黛。相比起往常的素面朝天,确实要显得有女人味些。学校里,还没人见过她化妆的样子吧?段素梅想,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化妆去上课显得太不庄重了。不过,作为女人,又有谁不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可惜自己平时太缺少这样的计划了。
仔细想想,只有几次和男朋友约会时化过妆吧。等等……约会?
段素梅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这个念头一钻进脑子里,便死皮赖脸地扎根在里面,怎么都驱赶不掉。
约会……这不算约会吧?只是老师和学生的正常交流,选在这个地方而已。
这个地方。咖啡厅,貌似自己也只在大学时代和男朋友一起进过咖啡厅吧?进咖啡厅,不就意味着约会么。
不是约会,只是有事情要和学生谈,一次普通的谈话而已。
不是谈话吧?是有事要请他帮忙。而且,他有把你当老师看吗?在学校里,你算是老师,在外面,你又算什么哦!小心点哦,千万不要给他错误的暗示……现在的孩子,你都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的。
念头急转,忽然又想起前些日子看过的几则新闻。段素梅脸色惨白,差点想拔腿逃出这个上岛咖啡了。
不管平时在学生面前摆出怎样的威严面孔,段素梅终究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孩。
她飞快地将镜子塞回包里,做贼一般猫着腰站起来,正打算开溜,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年重重地坐进她对面的位置里。“段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段素梅慌张地看了下表,“不晚不晚,是我来早了。”
“哦。”陈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哦,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段素梅支吾了一下,“我去下洗手间。”说完逃似的离开卡座,找一个服务员问了洗手间的位置,一头冲了进去。
看着镜子中这个胸膛急速起伏的女人,段素梅露出一个苦笑。镜子里的人同样也露出一个苦笑,在那布满红潮的脸上,这表情显得如此突兀滑稽。
要镇定,段素梅。她抓着洗手池的台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要镇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你的学生,你平时虽然没有太关照他,但对他也不算差。
可是现在,忘记他是你学生的事吧。因为你没法在他面前继续摆老师的架子了,因为你有事要请他帮忙。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请他帮忙吧。他不答应,就算了;他若是答应,那就了却了你最大的麻烦。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镇定地走到他面前坐下,把你的请求说出来。看着他的眼睛,用真诚来打动他。
过了一会,她感觉呼吸已渐渐平复。于是她拿出口红,在唇上轻轻补了几笔。又对着镜子左右照了下,感觉没什么差错,便深呼吸一口气,抓起包往回走去。
走到卡座面前,她愣住了。是不是自己走错了?
她又仔细看了看,没错。
可这几个人是哪里来的?
只见五六个打扮怪异的年轻人歪歪斜斜地坐在卡座里,每人叼一根香烟,一看就不是善类。其中一个正搂着陈昂的脖子,不知在说些什么,陈昂一脸苦笑。
“你们在干什么?快走开,小心我报警了!”段素梅一看那些青年颈口露出的纹身、嘴角的刀疤,便有些嘴里发苦。不过,这是她的学生,不管面对怎样的凶险,她也半步都退不得。
搂着陈昂的青年站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段素梅几眼,“昂少,这就是你约会的妞?比你大太多了吧?不过倒是挺漂亮,跟哥正好班配。怎么样,让给哥行不?”
段素梅这才知道,这几个青年并不是来找陈昂的麻烦,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心情一放松,身子便是一软,本来挡在身前的手提包也没力气提了,重重摔到了地上。
陈昂闷闷地说:“付老八,你把我老师吓着了。还有,我叫你哥可以,你别在我面前自称‘哥’,我听得不爽。”
付老八哈哈一笑,弯腰将手提包捡起还给段素梅,“原来是你的老师啊!还以为你在偷偷摸摸和女生约会,正想拿住你痛脚,让你把那十万块钱还给我呢。”
“十万块算什么,你也会心疼?别逗我笑了。”陈昂没好气地说,“快带着你的人有多远滚多远,别耽误我约会。”
约会?听到陈昂一出口就是“约会”,段素梅差点崩溃。只是在这场合,又不好发作。
“跟老师约会?你牛!”付老八竖起大拇指。虽然陈昂说话毫不客气,他却并不在意,反而有几分欣喜——这代表了陈昂没拿他当外人看。初见时,陈昂是多么彬彬有礼?可那礼貌也代表着疏远,反而是这样的嬉笑怒骂中带着股子亲热劲。
“快走!再不走我踢你走了啊!”陈昂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付老八也不过分逼他,哈哈一笑说:“这间咖啡厅是我一个兄弟开的。你想吃喝什么尽管点,我去和他说声,给你打五折。我们先去包厢打牌了,你约完会过来找我。”
陈昂咬牙切齿地说:“我说走哪里都能碰上你呢,原来我一不小心撞你老巢里来了……慢走,不送!”
随着付老八的笑声远去,陈昂请段素梅重新坐下,又叫来服务员。两人分别点好单后,陈昂歉意地说:“段老师,那是道上一个朋友。满嘴胡话的,你别往心里去。”
段素梅摇摇头,表情有点僵硬:“没事。”
然后便沉默了下来。陈昂也不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僵坐着。
过一会,服务员端来的饮料:给陈昂的摩卡,给段素梅的一杯玫瑰花茶。
“段老师,你约我出来,究竟是想说些什么?”喝了几口咖啡后,陈昂有点不耐烦了,开门见山地问道。
等了半天,却不见回答,陈昂把咖啡重重地放到一边。他有大把的事要做,哪有时间在这瞎磨蹭!抬头正要质问,却见到段素梅脸上簌簌而下的泪水。
陈昂顿时大吃一惊:“段老师,你怎么了?”
段素梅心中凄苦,却又不愿在学生面前如此失态;听得陈昂发问,她赶紧用手紧紧地捂住嘴,不发出半点哭声,那无声的泪水却更动人心魄。
过了好一会儿,她只觉泪水已流尽,该丢的脸也丢完了。这一刻,她只是个空壳,风一吹便会晃晃荡荡——做个空壳也好,也就不用去面对那些揪心的烦扰了吧。她去抽面巾纸,陈昂眼明手快,递了张过来。她手一僵,旋即接过,细细地在脸上擦了又擦,心想好在没画眼影,否则这时眼睛已经花成一团了。
掏出小镜子看了看,眼睛里仍是红红的。“对不起了,我刚刚失态了。”
“哪里的话,谁没有个失态的时候呢。段老师你平时在学生面前撑得够辛苦了,这时候就没必要死撑了。我想,你一定有什么很为难的事吧?”陈昂轻轻一笑,端端正正地坐好,却是把先前那些轻佻浮躁都收起来了。这时候的他,面相虽然仍是十多岁的稚嫩模样,气质却老成如三四十岁的中年,极不协调。段素梅亦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苦笑道:“那次听你说你父亲有放高利贷的生意,我就想问你的,只是一直不知怎么开口。现在,却是不开口也不行了。”
陈昂心里如明镜一般,笑了笑说:“在庆阳放高利贷的人,我也不是个个都认识的。”见段素梅神色凄苦,他不由心下一软,接着说:“不过呢,我在道上多少还有几分面子。把你的事跟我详细说说吧,看我能不能做点什么。”
段素梅点点头,又擦了擦脸,娓娓叙述起来。
(说请假一天,可是却旷了3天……连续的加班,实在无可奈何。过年了,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