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没肺地混到中午,陈昂硬拖着徐新宇去吃了午饭,喝了点小酒。到午休时分,他们也没回校,而是去了学校旁边的河滩上,徐新宇说想捞些螃蟹来烤着吃。
河水墨绿墨绿的,浮着一层难看的白沫,还带着点腥臭,那样子着实不敢恭维。倒是在浅滩处,由于水流湍急,没什么白沫,水流还稍微清澈点,能看到底下飘摇的水草。
徐新宇带来的两个“马仔”便把鞋甩到一旁,卷起裤管,自告奋勇地下水摸螃蟹去了。陈昂和徐新宇看了一会,也下去加入他们,玩得兴高采烈。
约莫半个小时,几个人加一起抓了有二十多只螃蟹,全用塑料袋装好。回头看看战果,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那丁点大的螃蟹,能吃么?全加一起也不够一口。于是索性放了生。
然后几个人点了烟,休息一会,说说笑话。陈昂有点乏,拿着烟独自往更下游一点走去。
他记得往前转个弯,有处迷你版的小山,那石头生得奇骏,有无数个小洞里外相通;迷你小山约有三人高,下边是柔软的草坪,正好就在迷你小山的阴影里,他以前常去那躺着睡个午觉。
刚转过弯,边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斜坐在小山底下,小心地抽着一根烟。
用“小心”来形容抽烟的模样确实有点怪,可那女孩的动作怎么看都觉得只能用“小心”来形容:
只见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嘴,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犹豫着凑前——注意,是凑前,而不是将烟递到嘴边——小小地洗一口,然后飞快地把烟雾吐出来。任何有经验的老烟民都看得出,那烟雾是还没经过肺部的,凝聚性比较强、带着点青色。
听到脚步声,女孩赶紧回头。见到陈昂,她动作飞快地将烟藏到身后,然后转过脸去,一副“正在看风景,不要打扰我”的样子。
陈昂差点笑出声来。女孩竟是他的初恋,六中最纯美的花朵——苏铃儿。
他大步走过去,在苏铃儿先是惊异、渐渐恍然的目光中坐下,两人几乎肩碰着肩。“苏铃儿,老实说,我有种偶像破灭的感觉。”
苏铃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吐了吐舌头:“什么偶像嘛!你真是的,说得太夸张了吧。”
“不,你就是我们六中所有男生的偶像啊!恩,”陈昂笑着说,“还是我的初恋情人。”
苏铃儿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初恋……什么嘛!你再说这种话我走了哦!”
“说错了,抱歉~”陈昂笑道,“应该是我第一个暗恋的对象。”
“我真走了!”苏铃儿作势要站起来。陈昂忙道:“别!我说错话了,行不!已经表白过了,这不算暗恋了,你是我第一个单相思对象,OK?”
“不理你了。”苏铃儿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却没有走远,而是走到前边点的河滩上。
风儿缓缓地吹着,轻拂着美人那两条长长的辫子,她的脸颊被阳光镀上一层灿灿的光芒,美得耀眼。陈昂也站起来,走到她旁边:“烟快烧着手了。”
“啊!”苏铃儿赶紧把那燃尽的香烟仍进河里。
“春天燃烧后,也会有灰烬么?”看着这一幕,陈昂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昂道。只是想起一本书来而已,想起其中青涩的情节,纯纯的悸动。他也把自己手中的烟丢进河里,现在他站在上风头,烟雾会飘到苏铃儿那边去。“我一直以为你是乖乖女呢。”
“谁说的?”苏铃儿挑了挑眉毛,煞是好看,“我才不乖呢。”
陈昂忍住笑,“是吗?今天才发现,你真的是乖乖女,连烟都不会抽。”
苏铃儿看似被击中要害的样子,但马上恢复了精神,高傲地扬起下巴:“抽烟本来就是男孩子的事,我不会又有什么稀奇了。我跟你说,我溜冰溜得很好哦!”
如果说那个年代不良少年喜欢抽烟、打游戏机、打桌球,并以此来标榜自己身份的话,那女孩子最爱的活动就是溜冰了。
老师眼中的乖乖女,好学生,自然不会去那样鱼龙混杂的场合的;而乖乖女、好学生,无疑便是所有青春期男孩女孩们心中的死敌,是告密者、是书呆子、是纪律委员、是收作业的、是父母揪着耳朵指着成绩单时提起的恶魔般的名字。
谁也不愿做乖乖女,所谓的好学生。所以苏铃儿才会骄傲地把自己会溜冰一事提起。
“是吗?”陈昂打蛇随棍上,“口说无凭,这个周末一起去‘长龙’溜冰怎么样?让我看看你的技术。”
“这……也不是不行……不过,”苏铃儿犹豫了一下,“快期中考试了,考完再去吧!”
“行。你家电话多少,考完我约你。”
苏铃儿咬了下嘴唇,看得出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532**46。最好在七点到八点之间打来,别的时间我父母在家。”
“恩。”
“还有,别告诉别人了!”苏铃儿恶狠狠地补充道。
“放心!”陈昂笑着说,“我才不会给别人机会呢。”
“什么机会呀!你真是的。”苏铃儿娇俏地嗔道,“我先回学校了。我们班主任好变态,经常午休时来点名。”
“恩,那再见了!我在这睡一会。”
见陈昂没有送她回去的意思,苏铃儿轻轻跺了下脚,“再见!”
陈昂目送女孩轻巧得近乎蹦跳地在河滩上行走,慢慢远去,最终消失在拐角。然后他走回迷你小山下边躺了下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回想起刚才那短短的一段谈话,他先是笑着,接着又忍不住拍了拍脑门——不是说好不去招惹她,只远远看着就好么?
那些话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放在职场中,那谁都不会在意,只当一股风吹过而已。可现在不同啊,跟这般年纪的纯情女生讲这些,天知道她会怎么想?可不要惹上情债才好。
到底对苏铃儿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肯定不是爱。既不是年轻时天雷勾动地火,誓要燃烧成灰的浪漫爱;也不是结婚以后,相濡以沫,油盐酱醋的责任爱。
或者说,爱这个字,在陈昂心里,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含义。
正如小王子里说的,“正是你在那朵玫瑰上花费的时间,使得那朵玫瑰如此非凡”。所谓爱,所谓一见钟情,终究都是一些复杂因素的混合,经不起推敲。
真正能持久的爱,是人造的,是你培养的,是驯服出来的。当你结了婚,背负起那个女人的一生,于是便只能去死心塌地地爱她,关心她,守护她,去接受并包容她的一切优点缺点。
而婚前所有的爱,都只是回忆,只能成回忆。
苏铃儿也是回忆,而且还是回忆中最青涩的独一份。
曾经没有交谈,没有笑容,没有任何交集。青涩年代的淡淡地喜欢而说不出爱字,他对苏铃儿也仅是这样一份感情而已。
而现在他回到了这里,重新面对,有了交谈,也有了笑容——不过,没有别的不同了。他不愿背负她的人生。就算愿意背负,也嫌太早了点吧,陈昂从没觉得自己是萝莉控。而苏铃儿,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仅仅是萝莉一只。
有过轰轰烈烈、最后黯然神伤的爱情,也有过日复一日、携手而老的婚姻生活,陈昂想,自己也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和普通初中、高中生一样去谈那种青涩的恋爱,拉拉手,说说悄悄话,鼓起勇气接吻,他还真没这个心情。青春期骚动是因为性的渐渐成熟,对异性充满憧憬而引起的;陈昂活过半辈子,对女人早没了好奇心,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憧憬,所以也不会有什么青春期骚动。
这几年时间,还是多操心做出番事业来吧。恋爱,过些年再说。不过,偶尔的小暧昧,似乎也还挺好的。陈昂打定主意后,在暖暖的阳光下惬意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