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破鞋是那时候最大的作风腐化问题,大队是必须要管的,谁都不敢隐瞒压下不理。一大早,登科就马上召开大队干部会,研究处理秀成的男女作风问题,意见非常一致,一是撤掉他的生产队长,二是给秀成和社文挂破鞋游街,三是游完三天街,打发秀成去修水库。
大队的处理决定在大喇叭上一宣布,秀成立马找到登科说:“光凭狼小一句话就能证明我搞破鞋啦?”登科的话也很刁:“你还想叫多少人证明这背地旮旯的事儿啊?这种事儿有在大街上干的啊?你还想要多少证据啊?”秀成着急地说:“凭啥光收拾我?”登科问:“光你还少啊?你还想收拾谁?”秀成说:“狼小当场在二队麦秸垛里又不是光抓住了我和社文,还有东喜和拉青,狼小他收了东喜半盒烟就隐瞒不汇报了。还有,狼小私自放跑他俩后,还想调戏人家社文,不是我正好返回去,肯定让****的狼小给糟蹋了,这些大队为啥不管?”登科说:“你屁股上的屎还擦不完哩,还顾着咬哜别人?东喜和拉青的事儿等大队调查调查再说,这与你无关。”
秀成从登科家出来,回去抄了一把铁锨,跑到大街上连喊带叫,扬言要去拍死狼小,人们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他使劲儿扑棱着说:“****奶狼小,你个老绝户,东喜和拉青也钻麦秸垛了,你个****的为啥不汇报他们?半盒烟就挝住你的狗嘴啦?我非去把****的狼小拍死不沾。”
拉青她娘听秀成说自己闺女,当场就破口大骂:“秀成你奶个逼,你自己钻麦秸垛搞破鞋,非得拽上俺闺女干啥?俺闺女才不是那种破鞋哩,谁说俺闺女谁就立马烂了嘴烂了心烂了肺,跌个骨碌就去见阎王爷。”
秀成扔了铁锨,拿手指头指点着拉青她娘说:“你以为你闺女是啥正经东西啊,在麦秸垛里跟东喜闹得欢实哩,比牲口还不要脸哩,你就让你闺女等忙秋回来往死里揍她吧。”
拉青她娘说:“身正不怕影影儿斜,有了去不了,没有了安不上,好像破鞋都在你家放着,愿意给谁穿就给谁穿啊?”
秀成还想继续和拉青她娘理论,没想到他媳妇二谷跑过来,拿脑袋使劲儿冲他后腰一顶,把他顶了个趔趄,撒泼道:“****奶秀成,你还有逼脸在这儿娘们烂气说哩,觉着你这阵子就不地道,每天黑夜跟老子装疯卖傻,不是屁股疼就是**痒,原来你个六畜是跑到外边搞破鞋去了,也不怕冻跌你的驴****,你个王八蛋秀成,老子不跟你个****的过了,老子不活了。”
二谷说着就拿脑袋往墙上撞,多亏秀成手快,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媳妇,差一点儿就撞到墙上了,撞不死也得撞个头破血流。秀成赶紧硬把二谷拉回了家,磕头下跪才求饶哩。
快到晌午准备给秀成和社文挂上破鞋游街时,只有秀成到了大队会计室,可社文却迟迟没来,派人去家里找也没有找到,问别人,别人说社文前晌还没到收工时间就不见了。找不到女破鞋社文,宝灯说,先游秀成的街吧。于是,校长文奎给秀成戴上高帽、挂上牌子,再往脖子上挂了一双破鞋,让学生们押着秀成去游街了。
游街队伍刚过了中街,拉青她娘跑到街上大声哭喊:“快来人啊,俺闺女喝了卤水啦,救命啊。”人们赶紧放下碗就往拉青家跑,七手八脚把拉青摁住灌了半碗茅屎汤,拉青吐了个一塌糊涂,命儿算是保住了。拉青娘不住嘴地骂秀成,说都怨他当着众人糟蹋俺闺女,非和他算账不沾。
黄昏,人们在南沟菜小上吊那棵树上发现了社文,人已经死停当了。赶紧叫来几个胆儿大的汉子们,把社文从树上解下来,抬到村边桥眼下,垒上四摞石垛搭上门板,把社文停灵了。二队会计到大队会计室往水库上打了电话,贵来连夜赶了回来,趴到灵上哭得死去活来。贵来生性懦弱,也没有去找秀成的事儿,发送了媳妇,每天趴在炕上啼哭,一股劲儿地念叨:“社文,你咋就想不开哩,你就是犯点儿错,我也能原谅你啊,你一辈子太要强了,你这一撒手走了,留下我和孩子们还咋过啊?……”
拉青喝卤水寻死的事儿,有她娘护着,忙秋回来也没敢过于追问,真假也只是猜疑了。社文的死,让秀成害怕得黑夜睡觉连眼都不敢合,游完街,也没敢再攀比东喜和拉青在麦秸垛里的事儿,赶紧背上铺盖卷儿到水库上参加劳动去了。
社文死得太凶,村里紧张了好长时间,人们吃了黑夜饭就早早插上了大门,街上很少有人走动,只能听见草叶子被风扫动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凄凄惨惨的猫叫,更加重了山村夜里的恐怖。
小凤英也早早插上了大门和屋门,把一条絮好棉花的棉袄摊到炕上,纫上针做起营生来。王大门坐在灶火跟前,边烤火边说:“钻麦秸垛这事儿一闹腾,寻无常的寻无常,喝卤的喝卤,去水库的去水库,哼,皇沟的叫驴母狗们也该消停一阵子了。”
小凤英说:“于你筋疼啊还是蛋疼,娘们烂气哩就知道说闲话。”
王大门说:“捎带着你啦?”
小凤英说:“你一张嘴就知道你拉啥屎。”
王大门说:“我吧现在连****也不如,你可注意着点儿吧,咱的成分高,不比贫下中农,真要是叫人把你们捂到炕上了,人家王吉合一倒口说你勾引革命分子,你的罪业就肯定比别人大多了。我这可是为你好啊。”
小凤英说:“留着心暖你肚子吧,少管闲事儿。”
王大门说:“算我放屁。哎,我不是有了一身棉衣裳啦,咋还给我缝一身啊?”
小凤英说:“不是给你的。”
王大门撇撇嘴说:“猜也不是给我的,哼,亲汉子还不如后汉子哩,唉,外心是一根针,专扎自己人。”
小凤英说:“供你吃供你喝,缺你啥了?没良心的东西。”
王大门歪着脑袋说:“啊,闹了半天我倒成了没良心的了,你也差不多点儿吧,别占了便宜还卖乖。不就是个喂驴的啊,还当成****个宝贝了,干哕死我了。”
小凤英把针往棉袄上一扎,直起腰说:“吃了山药你还说面话,有能耐你也去喂驴啊,有本事你也去靠娘们啊,我就是把王吉合当宝贝了咋啦?我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了咋啦?我不能跟着你白来世上逛一趟。”
王大门惊道:“啊?我说你的腰越来越粗,原来怀上小驴驹儿啦?自己的老婆怀上别人的种儿,你叫我的逼脸往哪儿搁啊?”
小凤英说:“愿意往哪儿搁就往哪儿搁。”
王大门站起来跺着脚说:“你们太欺负人啦,你们骑在我的脖子上尿尿也就算了,你们还不知足,还往脖子上拉起屎来了,****奶王吉合你个老绝户,你在老子的地上打打滚儿还不沾,倒正儿八经在老子的地里下种打粮食啊,奶奶呀,他哪儿是绝户啊,我才是绝户哩。不沾,不沾,老子咽不下这口气,死了我也闭不上眼,我,我……”
小凤英厉声说:“王大门儿你想干啥?”
王大门猫下腰上鞋跟儿说:“我,我,我去登科那儿告你们。”
小凤英说:“就凭你这家庭成分还想去告状?黑天半夜也不怕社文的鬼魂儿把你拽走了。”
王大门气得在地上又拍胯骨又跺脚,唗跳了半天,猛地拉开门出去了。屋门没关,一股风呼地打着门帘吹进来,院子里的柴草哗啦哗啦响了几声,吓得小凤英拽过被子就捂到了脑袋上,过了一会儿,听外边没了动静,她才跑过去把门关住,踮起脚上了顶绊儿,嘴里说:“深更半夜出去,还给带回鬼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