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英这阵子老是干哕,而且是吃着饭就放下碗跑到一边去干呕几声。王大门斜着眼甚是讨厌地说:“吃苍蝇啦?”小凤英抹一把泪水说:“谁叫你那么恶心哩,吃饭还不住劲儿哩放屁,想放你端上碗到茅房放去。”王大门说:“你少****找因头儿啊。”小凤英说:“你想找气生啊?”王大门说:“谁敢和你找气生啊?”
还是一股劲儿想干哕,小凤英以为自己得了啥病,就悄悄去找她姊妹凤荣。凤荣听了症状说:“姐,你是不是有了?”小凤英吃惊地说:“啥?你说啥凤荣?你说我有啥了?”凤荣说:“姐,你说不定是怀上了。”小凤英说:“不可能,咋就怀上孩子了?”凤荣说:“只要俺姐夫没毛病了,咋就怀不上孩子啊?”小凤英说:“别瞎说了。”凤荣说:“这咋叫瞎说哩?你多长时间没来那个了?”小凤英说:“上个月,不是上个月,哎呀,是上上个月十六来的。”凤荣说:“今儿啊都初九了,哎呀,都快俩月没来了,不是怀上了是啥?这都不懂。”小凤英红着脸说:“不知道你姐没生过孩子啊?”
可不是哩,上上个月刚带完血第二天黑夜去驴圈问驴,王吉合也不管时间早晚,有没有人来,就插住两道门,把她硬拉扯到了小窑洞,当时还有点儿疼哩,完了由他瞎拍了个数给了她少半口袋玉茭,他怕藏到一队场不保险,约定了半夜给她放到家门口。王吉合不是说他是骡马骨头不留后啊,咋就能给自己怀上孩子哩?怀上孩子就干哕啊?干哕就是怀上孩子啦?她不敢再向外人打听这事儿,而且不敢在外人面前干哕,一觉着干哕就赶紧扭头捂住了嘴,别人问她咋了,她就捂住肚子支支吾吾地说:“吃坏肚子了,哎呀,上吐下泻,是不是闹开痢疾了?哎哟。”
又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来血,而且已经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在动弹,小凤英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怀上了孩子。但她实在无法高兴起来,因为她对王大门和王吉合这俩人的脾气个性太了解了,都不是啥正道人,很可能到时候谁都不承认是自己的,谁都不愿意理她管她,那自己可就造下业受了罪了。小凤英想过鬼点子,她曾琢磨逗起王大门跟她来一回,哪怕是半回,只要能叫他爬上去挨她一会儿,就能硬嫁接给他,反正他也不懂,不承认也不沾,莫非你还来个《三点血》啊?她这样试过了,但他就像彻底骟了的叫驴,对母驴已经毫无兴趣,甚至连闻都不闻一下,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往她身上爬了。小凤英也曾想过把肚里的肉蛋蛋儿打掉,可又实在舍不得,只有这样往下硬挨了。
小凤英脸上长出了蝴蝶斑,皇沟人叫铁了脸或杠了脸,这已经是怀孕的明显标志了,但村里人都不往这方面想,只有五金注意到了,她碰到小凤英一回就悄悄说一回:“快了你。”小凤英不想搭理她,可心里却七上八下,这寡妇眼可真贼,但愿心眼儿可别太毒了。凤荣告诉她,上了六个月肚子可就显了;小凤英脱口说,哎哟,那可就麻烦了;凤荣说,光明正大的事儿,有啥麻烦的?小凤英迟疑了一阵子才吞吞吐吐地说,姐给你说实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肚里的孩子不是你姐夫的;凤荣吃惊地说,啊?那是谁的?小凤英说,是,是,是王吉合的;凤荣惊叫道,啊?咋是那个老绝户的啊?小凤英低声喝道,你呐喊啥?你姐怀上了他的种咋是老绝户啊?再瞎说我拧烂你的嘴;凤荣还是很纳闷地说,王吉合可不像那种人啊?小凤英生气地说,你啥意思啊?他不像那种人我像是吧?凤荣赶紧说,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咋就跟他勾搭上了?小凤英狠狠瞪了凤荣一眼说,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凤荣吐吐舌头说,我是说你俩都不像那种人;小凤英推了凤荣一下说,我是来找你挨编造了是吧?真不懂事儿,你姐都成这样了你还拿你姐穷开心是吧?凤荣说,不是不是,我是替你着急哩;小凤英说,着急你还笑?你快说说姐该咋办吧?凤荣说,又不是我姐夫的,还能咋办?乘还小赶紧打了吧;小凤英说,想打我早就打了还用找来问你啊?凤荣说,要不把孩子弄死,要不求俺姐夫认上这孩子了,别的有屁法儿啊?总不能说这是你和王吉合的野种吧?
小凤英只有不停地唉声叹气了。凤荣说,指望着留下这孩子,你就不能每天愁眉苦脸的,要不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气囊饭袋,再一个,你都快四十来岁的人了,生孩子很寒伧,弄不好大人孩子就都没有了;小凤英没好气地说,你咋尽说丧气话,你就不会给你姐念点儿好经啊?凤荣说,反正我觉得为了王吉合不值当豁这么大本儿;小凤英说,咋能说是为了他哩,这不是你姐的骨肉啊?凤荣说,不沾,我得告诉给王吉合,不能让他光图痛快嗞儿一股就没事儿了;小凤英说,俺俩的事儿你就别掺和了;凤荣说,你们是一个队,你们求他怕他,我可不草鸡他,哎,忘了问你了,姐你到底图了王吉合啥哩?小凤英说,唉,还不是为了一张嘴啊?凤荣傻乎乎地问,哪张嘴啊?小凤英白瞪了凤荣一眼,说,你莫非还有两张嘴啊?二百五。
小凤英越想越睡不着了。大概还不到五更,小凤英坐起来穿上衣裳;王大门听见动静便问,半夜三更的又去哪啊?又有吃的啦?小凤英说,就惦记着吃,你是猪啊?王大门说,我不光是个猪,我还是个瞎猪聋猪死猪;小凤英坐在炕沿上,边蹬鞋边说,知道自己是个啥货就沾。
敲开了驴圈门,王吉合钻在被窝里说:“你比公鸡还起得早哩。”小凤英背转手把门插上,摸黑走到炕边说:“哎,俺有了。”王吉合问:“有啥了?有粮食了你还来干啥?”小凤英欠着屁股坐到炕沿上,说:“不是指这个,俺肚里有啦。”王吉合说:“有了好,肚子吃饱不饥了省得再****惦记我的驴饲料。”小凤英说:“哎呀,不是,我是说我肚里怀上你的种儿了。”王吉合啊了一声说:“瞎****说哩,谁不知道我是骡马骨头不留后?你的肚子里咋就会有老子的孩子哩?还不知道是哪个的杂羔子哩。”小凤英说:“哼,知道你也不承认,可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反正是你的种儿。”王吉合说:“你说有就有啊,在哪儿哩?叫老子看看。”小凤英说:“谁还哄你啊?我现在让你摸摸。”
小凤英说着解开裤子,仰到炕边躺下,拽过王吉合的手摁到自己的肚皮上;王吉合拿手在小凤英的肚皮上划拉了两下,然后手就滑到了下边。小凤英说:“嗨,叫你摸孩子,你瞎摸啥哩?”王吉合不说话也不停手,一会儿就把小凤英鼓捣得喘不上气来。她说,你可得轻点儿啊;他喘着气顾不上说话;她说,别捅着孩子啊;他爬起来说,算****了吧,你一提这个我就耷拉脑袋了;她说,不啦?过两天可就更不能了啊;王吉合说,要不你还趴倒,我还想当回驴;小凤英说,你是看叫驴搭草驴屁股多了,啊啊,你真是个叫驴。
王吉合缩进被子里说:“天快明了,你快上裤子走吧。”
小凤英边系腰带边说:“离明还早哩,哎,连先带后一共可三百四五十下哩。”
王吉合说:“你真是贼不走空啊,今年又交光荣粮又交爱国粮,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少留了五百斤驴饲料,哪儿还有那么多驴饲料供养你啊?今儿早是你倒找来的,不算了啊。”
小凤英说:“这都是咱一开始定好的事儿,你又不是娘们,横竖不算数不认账啊?”
王吉合脸朝里说:“刚才是你叫我摸肚子的,又没有说一下一把,少每回跟我唱《算粮》啊。”
小凤英说:“我如今又不是一个人吃饭,两张嘴哩。”
王吉合说:“少给我说两张嘴,少包括那个富农分子。”
小凤英说:“谁给你说王大门了?我是指肚里咱们的肉蛋蛋儿,你给我粮食现在你以为光我吃啊?还有咱……”
王吉合腾地坐起来说:“你少咱咱咱,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不是一个阶级不知道啊?”
小凤英说:“俺娘家也是贫农,咱俩……”
王吉合打断话说:“谁和你咱俩?”
小凤英气得往地上一跳说:“不咱就不咱,我问你肚里的孩子咋办?”
王吉合说:“该咋办就咋办,与我有啥关系。”
小凤英说:“你说和你没关系是吧?好,我现在就去把孩子弄死,让你断子绝孙。”
王吉合说:“你少拿这个吓唬我啊?我管****他哩。”
小凤英跺着脚,拿手拍打着肚子说:“我也管****他哩,打死这个王八羔子。”说着嗵嗵嗵走过去拉开插关儿,一摔门走了。
王吉合跳下炕,两手拍着胯骨才急着在地上转圈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