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转年,草驴大闺女的肚子明显大了,走道也越来越笨了。
看着大闺女,路宽说:“还不到十个月肚子都这么大了,说不定怀的是双生儿哩。”秃爪说:“吉合家快该添人进口了,看把小驴驹儿它路宽叔高兴的。”路宽说:“反正比你老婆强,你俩每天黑夜光砸空核桃,连个带瓤的核桃都没有。”秃爪说:“哪壶不开你提哪壶,俺俩都多大年纪了,还生****啥孩子哩。”路宽说:“不叫她给你生养个孩子,东侉子们可是拴不住啊,说不定哪天拍拍屁股就跑了。”秃爪说:“路宽,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个乌鸦嘴,老给别人念歪经,也不盼点儿好事儿。”路宽说:“好事儿就在眼前,等大闺女下了驴驹儿认你当干爹。”秃爪说:“你是亲爹啊?”路宽说:“哪能轮着我当亲爹哩,那不,吉合爷爷过来了。”秃爪说:“瞎说吧,又快叫吉合哥拿破鞋底子扇你了。”
前几天,路宽还真让王吉合扇了他两破鞋底子。破鞋底子就是旧鞋底子,这里跟男女作风没有关系。那天除圈,会计润秋身上装了一盒荷花牌卷烟,舍不得给别人,鬼鬼祟祟摸出一根自个吸起来;路宽眼贼,看见了就去润秋的口袋儿里抢,抢了一根吸了不过瘾,便琢磨着把润秋那盒荷花烟弄到手。荷花烟当时是两毛二一盒,基本上属于高档烟,一般人是吸不起的。润秋这盒荷花烟是他在工厂里当车间主任的大哥给的,看见路宽跟他要烟,他就后悔不该把这么贵的香烟带到地里来吸。路宽把润秋拽到一边说:“见见面儿分一半儿。”润秋说:“不沾不沾可不沾,顶多再给你一根儿,多一根儿也不沾。”路宽嗜烟如命,他眨巴眨巴眼说:“我咋就能叫你把这盒烟给我了?”润秋咬咬牙说:“除非你能用自己裤裆里那玩意儿挑着一只棉鞋在地上转三圈儿。”路宽说:“地上?多大的地啊?总不能叫我绕着全世界转一圈儿吧?”润秋说:“不用转那么大圈儿,就在驴圈睡觉那边屋地上转三圈儿就沾。”路宽说:“一言为定,谁倒口谁就是驴下的。”润秋说:“你这人不说理,我可惹不起你,得找个证人。”路宽说:“证人好说,就叫秃爪给作证吧。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吸一根儿荷花烟了啊。”
收了工社员们都走后,三个人留下,把里外两个大门一插,在驴圈外间屋里打起了这操蛋赌。路宽脱下自己脚上的棉鞋,把鞋带儿两头结住,半褪下裤子,然后把棉鞋挂到自己硬挺挺那物件儿上,他赶紧小跑了一圈儿,第二圈儿刚跑了一半,就有些撑不住劲儿了,稍一耷拉,棉鞋出溜到了地上。秃爪笑着说:“路宽这可不简单了,还能挑着棉鞋跑一圈儿半,润秋你就分给人家路宽半盒吧。”润秋说:“秃爪你这当的是啥证人,明明说好是三圈儿,路宽又没有跑够,凭啥分给他一半儿?还不到三十,年年轻轻的连三圈儿都坚持不下来。”路宽眼睛一转说:“你沾你来,只要你能挑着转三圈儿,那盒烟我就不要了。我看你也转蛋。”一句话就把润秋的二愣子劲儿给激起来了,不服气地说:“别看我比你大五六岁,我一宿能三四回,你俩沾啊?我就不服这杆秤。”说着立马解开腰带,掏出那物件,可拨拉了半天也没硬起来,着急地说:“****,你还怕见生人啊?”路宽笑着说:“就这还一宿三四回,吹你老婆的骚气儿吧。”秃爪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了。
正在笑闹得厉害的时候,王吉合放驴回来了,推推门插着,就在外面连使劲儿拍门连大声呐喊:“谁们在里边哩?****们插着个门干****啥哩?”
一听是老天爷回来了,吓得路宽和润秋赶紧裤子系腰带,秃爪赶紧去开门。王吉合进来见是他仨人,路宽还正在穿鞋,就火狠狠地问:“你们到底插着门干****啥哩?秃爪。”
秃爪听到喊他,立马“哎”了一声说:“路宽和润秋比谁的物件儿硬哩。”
路宽马上接嘴道:“吉合爷爷你别听秃爪瞎****说。”
王吉合猫腰脱下脚上的棉鞋,拿手举起来,跑过去在路宽背上扇了两破鞋底子,生气地说:“我叫你不学好,都当队长了还****耍操蛋,你还想当队长不想了?”
路宽赶紧央告这老天爷,说:“秃爪尽瞎说哩,俺们都多大人了,谁还像小时候比鸡鸡耍尿尿哩?润秋,快把你的好烟掏出来给吉合爷爷一根儿尝尝。”
润秋掏出荷花烟,捻出一根儿递过去,王吉合一巴掌就把烟扇到地上,说:“不稀罕,摸裆手摸过的烟,我还嫌尿臊气哩。路宽,我真想再扇你两破鞋底子。”
路宽捂住脑袋说:“吉合爷爷你可别再扇我了,留着破鞋底子垫挎篓梮吧。”
梮,就是把刚砍下的木棍在烬火里熥一会儿,乘热将木棍弯成弓状,然后拿绳子拴住两头固定几天就做成了梮。驴背上驮东西的那两个篓子,就是用梮连挂在一块儿的;把梮穿在一个半圆形的篓子上就是挎篓。为了固定梮和篓子,人们就在梮两头脚上先穿进半块儿破鞋底子,然后再钉个钉子或打眼儿穿个小木棍儿别住,这样篓子就不会脱出梮掉到地上了。
农村人打孩子,不管男女,都是脱下脚上一只鞋去打,嘴里还喊着:“我打你****两破鞋底子。”破鞋底子除了固定梮篓和打孩子外,还有一个医药功能,那就是止鼻血。谁知道是哪辈子传下来的方法,流了鼻血,只要把臭破鞋底子摁到鼻子上闻一会儿,还真就止住了血,新鞋不沾,只有破鞋底子才沾。破鞋底子,特别是在山坡白草上蹭得明光明光的破鞋底子,还能治小孩儿们脸上的桃花癣哩。
母驴大闺女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跟背上驮着两口袋粮食一样笨重。提前一个半月,王吉合就不叫大闺女上山吃草和拉驮东西了,黑夜拴到圈里,白天有日头的时候就拴到驴圈场上晒太阳。大闺女吃东西也越来越挑剔,不愿吃铡的秸秆,光想吃山上的青草,王吉合嘴上骂道:“****的你就吃刁嘴儿吧,再馋我就扇你两破鞋底子。”但每天上山放驴总是割回半捆新鲜草来,专门喂大闺女,旁边的驴偷吃大闺女的青草,只要让他看见了,他便立马脱下鞋拿着上去就是两破鞋底子,而且是真打,狠狠地打,把驴打得来回直调屁股。
秃爪屁股上也挨过王吉合两破鞋底子。那天前晌,王吉合先把大闺女牵出来拴到驴圈场上,然后进圈放出了其他驴,秃爪手里拿着个鞭子来赶驴往地里驮粪,他走到黑鬼跟前伸手去拽笼头,黑鬼就跑到了大闺女那边,他跑过去冲着黑鬼使劲儿打了两个冷鞭,黑鬼只是晃了晃脑袋,可把大闺女吓得浑身打哆嗦。王吉合听见鞭子响,往这边一扭头,看见是秃爪在甩鞭子,立马把手里提着的水桶往地上一扔,脱下脚上的鞋拿着跑过去,在秃爪屁股上狠狠打了两破鞋底子。秃爪愣怔地说:“吉合哥你打我干啥?我又没有惹你的驴。”王吉合厉声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怀着驹儿的草驴最怕惊吓,吓小产了你给赔啊?”秃爪说:“我又没有生过孩子,真不知道驴还怕吓着了。”王吉合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啊?没见过生孩子还没见过鸡下蛋啊?我我我真想再扇你两破鞋底子。”
一个月后,大闺女生下了一个驴驹儿,是个小草驴。这个小东西太喜人了,背上是灰色的,肚子上是白色的,翘着小耳朵,晃着小尾巴,兔子一样欢蹦乱跳。不管啥,都是小的可爱,哪里都干净细腻光滑,特别是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和无忧无虑的神情,往往让你感到自己很肮脏很龌龊。
王吉合给这个小驴驹儿起名叫小妮儿。小妮儿是可以随便在驴圈外间屋里耍的,王吉合也不嫌小妮儿的嘴脏,吃饭时,见小妮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便把碗伸到小妮儿的嘴下,小妮儿把嘴伸进去舔两口就跳开了,可他继续端着那碗饭吃。即使王吉合睡下了,小妮儿也断不住过来转一圈儿,舔他的手,吻他的脸,他从不发火,迷糊中还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说一句:“小东西还不睡啊,快去含上你娘的****睡吧。”王吉合怕小妮儿夜里在屋里乱跑碰着了,所以睡觉也不吹灭这边的煤油灯,整夜亮着。
小驴驹儿出生六个月之内,是靠哺乳生长的,很少吃外边的东西。伺候驴月子,除了不用洗尿布,比伺候人月子也少不了多少劲儿,草驴生下驴驹儿后,腹中骤空,食量大增,可不能喂得太多,吃多了容易得肠胃病,一开始最好喂些温麸水和稀米汤,然后逐渐给它增加食量,而且多喂些细饲料,大概十天以后就正常了,但还得饮一阵子温水,同时还得让它们娘俩经常晒晒太阳。有时候大驴一口吃不对就拉稀,小驴驹儿因为吃着大驴的奶,所以也跟着拉稀,大驴忍忍就过去了,但小驴驹儿麻烦,可能是肚子难受,一股劲儿在地上乱叫乱蹦,人不管就不沾了。这时候,破鞋底子便又起上作用了。破鞋底子治肚疼肚泻也是一绝,王吉合拿破鞋底子放在灶里的热灰上熥热,然后抱住小驴驹儿,把熥热的破鞋底子贴到它的肚子上暖,用不了三回小驴驹儿就不蹿稀了。
这样整整折腾了一个多月,大闺女母女平安壮实,可王吉合却瘦了五六来斤,破鞋底子上也烫糊三四片儿,手一抠就是个洞。
果实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