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我和妻子去澳洲旅游,回来后写了一篇《在“天堂”过年》。因我们是在除夕抵达布里斯班号称“冲浪者天堂”的黄金海岸的,所以把“天堂”二字借用到题中来了。此次到埃及旅游,按照原定日程是在红海度假胜地赫台达过年。1月30日晚间10点,我们乘旅行大巴安抵赫台达Conrad饭店,用完晚餐就进房间休息了。第二天早晨起来,出房门一看,竟是一个临海的大花园,空气清新,景色宜人。出开罗后我们一直是在沙漠中穿行,忽见这样一块碧绿的草坪和繁盛的热带花卉,真是喜出望外!
当我和妻子漫步到海滨浴场时,回头一望,发现这饭店的选址和设计真可谓独具匠心:红海恰好在此长出了一个奶嘴状的小湾,饭店的一幢幢双层别墅,绕着小湾建成了U字形状,也就是说,建筑物把天然的海滨浴场连同美丽的花园,温馨地搂进了自己的怀抱。我感慨地对妻子说:“看来,这里的环境比布里斯班的黄金海岸还好。今晚,我们又是在‘天堂’过年了!”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早餐后,导游就来向大家推荐了一个加费的旅游项目:到沙漠腹地去走访贝都因人的游牧部落,将在那里度过马年的除夕之夜。
埃及是一个沙漠国家,以尼罗河为界,西为撒哈拉大沙漠,东为东方沙漠,又称阿拉伯沙漠。我们的车队是下午两点多钟向西出发的,六辆吉普,一式的丰田越野,几乎一上路就进入了阿拉伯沙漠。也就是说,地上根本没有路。越野吉普果真像一群桀骜不驯的野马撒起欢来,颠得我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屁股几乎落不了座。仿佛是身处一艘密封的小艇,任狂风巨浪活活折腾,只听得年轻的女同胞们不断发出“哇塞”、“哇塞”的尖叫声!而越是女同胞们连声尖叫,驾车的司机越是来劲,时不时回头,笑呵呵地冲着我们做鬼脸。说实在的,我们在佩服他技术高超的同时,还真觉得乘越野吉普在无际的沙漠里驰骋,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生活体验,用年轻同伴的话说,叫“真够刺激”!
车跑了近一个小时,戛然而止。我们以为已抵达游牧部落,可下车一望,却依然是沙海无边,不见人烟。等其余几辆车相继停下,阿里才从后面一辆车上下来,告诉我们下一个项目是爬山滑沙。还真是的,一路都是遍地沙砾,偏偏在此出现了一座只露着焦黑岩尖的沙山。也许是风总往一个方向吹,山崖挡住了沙尘的去路,形成了一面柔美的沙坡。在国内,我曾爬过敦煌的鸣沙山。眼前的沙坡虽不及鸣沙山高,但每爬一步,都觉得比爬鸣沙山要难得多,也有趣得多。也许是终年无雨的关系,沙子又细又轻,踩上去特别松软,一脚下去,几乎要没到膝盖,以致最终从高处滑下坡,所有的衣兜里都灌满了沙。下坡之后,大伙儿无不感谢司机师傅为我们的旅途带来这难得的乐趣,并邀请他和我们在吉普前合影。没想到就在摄影师按下快门之机,他竟闪到我妻子身后,猛然抱起了她!这突如其来的行动令大伙儿笑得前仰后合不说,还都举起相机来抢拍这个友好场面,而愈是大伙儿热情高涨,他就表现得愈加卖力,恨不能把我妻子托过头顶……我们原以为这脸上刻满皱痕的黑瘦汉子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一问,才知他只有四十三岁。当我妻子让阿里告诉司机她已年近六十时,他连声说:“没有,没有,你比我小!”
吉普又奔驰了一个小时,我们就抵达了贝都因人的游牧部落。手搭凉棚一望,此处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除了接待我们用的一排苇栏而外,不见哪儿有什么村寨和房屋。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装束与阿拉法特相仿的贝都因人。他不会中文,是用英语向我们作解说。而阿里虽懂英语,但要从英语直接翻成汉语,费劲极了,结结巴巴,还时常译得驴唇不对马嘴,逗得同伴中几位懂英语的年轻人“嘎嘎”直乐!两三分钟后,《旅行家》杂志的记者小郭就取代了阿里,仿佛是作同期声翻译似的,流利极了。
解说员告诉我们,贝都因人是在七百年前从中东迁徙到埃及来的,至今埃及境内约有六七十万人,大部分散居在阿拉伯沙漠和撒哈拉沙漠,依然保持游牧部落的生活形态,既没有学校、医院、商店,也不通电,诸如电灯、电话之类一切现代生活的必需品,均与他们无缘,除了每年两次赶着他们的骆驼去遥远的集市换回面粉、布料、食盐外,终年在沙漠里栖息。他们只知以物换物,不知货币为何物,更不知还有法院、警察等国家机器。我问解说员,你没上学,英语怎说得这样好呢?他回答,他属于已进入城市生活的极少部分的贝都因人。我接着问他,那为什么你们绝大多数同胞至今不愿进城过现代生活呢?他笑道:“在沙漠里自由自在惯了呀!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自由啊!”
解说员向我们介绍了贝都因人的概况之后,就领我们去看贝都因人的家。谁也没有想到,贝都因人的家竟然是以苇帘做墙的一个直径也就三四米的小围子,无棚,无门,更无床铺。他们世世代代就是天当被,地当床,与大自然亲密接触。有意思的是,夫妻必须分开住。按照民族传统,女性睡在围内,男性睡在围外,正可谓男女有别。几个年轻人憋不住异口同声地问:“夫妻想要亲热咋办?”那办法还真叫有趣:到水井附近的山旯旮去。去之前先在水井旁放一盆水作为信号,凡是后到的夫妻,见有满满一盆水存放在井边,就得稍后再来。前面一对夫妻亲热完了,就到井边用盆中水洗身,洗完即倒掉脏水,后来者见到空盆,就可照此程序开始自家的节目……由此话题,我们又问起他们的婚俗。贝都因人是一夫多妻制。但第一个妻子,必须由父亲来选定,并不准许离婚。有位年轻女同胞好奇地问:“要是丈夫没生育能力,妻子也不能同他离婚吗?”得到的回答是:“不,从古到今,无论男女,贝都因人没有一个患不育症!”我想,这也许就是他们能在茫茫沙漠中世代繁衍、生生不息的原因所在吧。
贝都因人也不患癌症和艾滋病,男性平均寿命尤长,达百岁左右。常见的只有两种病:睫膜炎和约有百分之十五的男性耳聋。一开始小郭译不出“睫膜炎”三个字来,愣住了。跟在我们队伍中的一个美国姑娘用英语提示他,说“就像兔子眼睛那样”。“喔,红眼病呀!”大家会意地笑了起来。这美国姑娘住在红海度假胜地半个多月了,每天都随旅游车队来此玩耍。在她看来,生活高度现代化了,精神紧张,心太累,不如回归大自然。她仿佛是专程到这里来分享贝都因人的自由生活,很有些“乐不思蜀”了。
贝都因人住得很分散,在此,我们只看到两户人家。其中的一户,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解说员先掏出一张纸币给她,她脸上果然毫无反应。而随后他掏出一块糖,她却立即就笑着接了过去。走进另一户,见一对婆媳正在烙饼。那烙饼用的锅其实只是一块铁片。而锅底下烧的也不是炭块,而是小土豆似的骆驼粪。骆驼粪装在灶边的麻袋里,我们见烙饼者左手添“柴火”,右手用一根小棒翻饼,挑饼,都惊讶地问:“这卫生吗?”解说员捡起一颗骆驼粪,掰开给我们看,说:“很干净哪!没任何病菌。每天,她俩都要烙上百张饼,招待来这里旅游的客人。你们今晚的主食就是这些烙饼,放心吃吧!”他顺手拿过一张烙饼,让我们每人撕下一角尝尝,还真的没任何异味,都啧啧赞叹:“哇——好香!”
在骑过贝都因人牵的骆驼之后,暮色四合,我们就围坐在星空下吃年夜饭。虽说没有大红灯笼高挂和燃放烟花爆竹的喜庆气氛,但满天的星斗分外灿烂,仰望苍穹,仿佛是座充满浪漫情调的迷宫,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遐想和梦幻。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几个年轻人感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也从来没见过星星有这么亮,离我们这么近,和我们这么亲……当地时间1月31日下午6点,也就是北京时间2月1日零点,我们各自用刀叉敲响碗碟,互祝“羊年吉祥”,并一起唱起了《歌唱祖国》、《走进新时代》……是啊,没有二十多年来改革开放带来的历史性巨变,我们就不可能走出国门来休假,也就不可能亲眼见到,在同一个星空下,还有这样生活在沙漠深处的游牧部落。——这也就是我们咀嚼贝都因人做的烙饼,品出的特殊“年”味儿。
2003年3月1日
红海之滨的酒店泳池
埃及司机猛然把童心抱了起来
争爬沙坡充满乐趣
中外游客午夜联欢
贝都因人烙的饼,好香!
芦苇杆小围子里的一桌年夜饭
贝都因人就生活在这沙漠腹地
骑上贝都因人牵的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