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华不敢看爹,把头低下,将奶头塞进儿子嘴里,说:“爹,王良提出让我和儿子跟他回南边的老荒村,我不愿意,就为这我们要离婚。”
李大爷悲愤地说:“你刚为他生了儿子,他发了啥昏,咋就要回南边了?我得去找他干妈,问个究竟。”
茹华阻止道:“爹,是女儿对不起王良,是我愿意和他离婚的。我要留在你身边,带着儿子,伺候你一辈子。没有王良,咱们一样过咱的日子。”
李大爷听出有哪儿不对劲儿了,问:“你咋会对不起王良了?”
茹华一愣,说:“我……我是他的女人,可是不能随他走,是我对不起他。”
李大爷疑惑地说:“不是这个理儿。王良他一直是个憨厚的人,难道就为了你不愿意跟他回南边,就要闹离婚?……”
茹华哀求道:“爹,我求求你了,别再问了!我们离婚,你别怨恨王良,也别怨恨你闺女。相信我,将来有一天,我会把实情告诉你的。”
李大爷不松口:“这事儿不能等将来,你现在就告诉爹。”
茹华也坚定地说:“爹,你最了解自个儿的闺女了,我这脾性天塌下来宁可被压死,也不弯腰的。”
李大爷不敢再逼了,哀伤地长叹一口气,“作孽呦!”转身出去,那步履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小芹冲进来,见茹华呆呆地坐在炕上,急切地问:“茹华,王良 为啥要跟你离婚回南边?”
茹华噙在眼里的泪水一下哗哗流了出来。
小芹一把抓住茹华的手,问:“是不是你把那事儿告诉王良了?”
茹华哽咽着说:“王良怀疑孩子生的日子不对,逼问我,我……我就说了……”
小芹甩开茹华的手:“天呐!你咋这样傻呀?我咋对你讲的,就一口咬定孩子是你们俩的,早产是正常的!和黑子的事儿又不怨你,你就是咬断牙也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呀!你呀,你呀,这下可咋办?!”
茹华悲声大哭说:“我认命了,你们谁也别管我啦!”
小芹问:“这些事儿王良对别人说了吗?”
茹华擦着泪说:“王良让我打心眼里敬佩,他知道实情后,虽然对我大喊大叫,可他还是原谅了我,也向我保证绝不对任何人讲。”
小芹眼也湿润了:“王良是条真正的汉子,他是个真正疼爱女人的男人啊!”
茹华说:“他说,只要我能带着孩子跟他去南边老荒村,他还会和我好好过一辈子的……”
小芹感动得只想流泪,惊喜地说:“太好了,你答应他呀!”
茹华又悲从心起:“我不能跟他去,这里有生病的姐和爹要我照顾。”
小芹仗义地说:“你去,我和妈会帮你照顾的。再说了,你姐到大城市去治病,早晚能治好的。”
茹华又流下了眼泪:“小芹姐,我不能去,因为王良是可怜我们母子俩,才这样做的。出了这样的事儿,哪个男人心里都会落下阴影的。他对我好,我更不能让他委屈地跟我过一辈子。再就是,结婚那天晚上……那天晚上,王良喝醉了,他……”
小芹问:“他咋了?”
茹华委屈地说:“嘴里喊着月香的名字,……他心里还是只有月香。”
小芹惊愕地张大嘴,半天没言语。
8
王良要走了。小芹替茹华急得上了火。对王良,她又敬又气又怜,就是不知怎么说才好。这天接到老荒村的来信,小芹怀着最后的希望,抱着小宝匆匆赶到茹华家:“茹华,王良呢?”
茹华出奇地平静:“在西屋。”
小芹进到西屋,见王良在往手提包里装东西,手里正拿着她送给他的狍皮毡靴。她做的时候特意在靴口扎了一圈缜密的花边,穿在脚上柔软,暖和。
王良对她说:“结婚那天穿了一次,我再没舍得穿,这次带回老荒村……”
小芹含着泪说:“我妈和爹让我最后一次求求你,不要扔下茹华他们母子俩,不要走!你先看看你爹的信,兴许看了后,你就不会走了。”
王良接过信,看起来。小芹充满期待地望着王良。王良看完把信交还小芹,说:“信里写的是他给孩子起的名字,以后让茹华自个儿起吧。我主意已定,谁劝也不行。明天一早就走,谁也不许送!”
小芹哀求道:“我们全家求你了,不要抛下茹华和孩子!”
王良的泪水哗哗地流出来:“不中。可是我希望你一定帮助茹华。我知道小石也早就相中茹华了,你让干妈帮一下,小石会待茹华好的。”
小芹一愣怔,生气地说:“你咋能这样想?”
王良说:“我不怨恨茹华。我走了,求你帮助小石跟茹华……”
小芹悲愤地说:“原来你们男人是这样对待我们女人的!”
王良说:“我对你们女人是有良心的。”
小芹大声说:“今儿个我是来帮茹华求你留下的,因为茹华是无辜的。可你人还没走,咋就替茹华相好另一个替代你的男人啦?”
王良嚅嚅着说:“我是为茹华着想,”
小芹说:“你为茹华着想,就要象一个真正的硬汉子留下来,爱她,保护她!”
王良说:“我已经说了,我也不想跟她分手,让她跟我走,可她不能。我……我咋办?将来我咋面对李大爷,咋面对洁华,还有,我怕见到黑子会忍不住要……我再三寻思,我只能自个儿走。小芹姐,我的心也象刀剜一样难受呀!”
茹华抱着吃奶的孩子走进来,坚毅而平静地说:“小芹姐,让王良哥走吧。你们俩对我都不薄,都为我好,我心领了。放心,我会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的。”
小芹走到茹华身边,强忍泪水说:“茹华妹,将来有啥难心事儿,姐帮你扛起来!”
9
苍茫的天空下,北方的秋野一片荒凉。盘古河呜咽地流着,诉说着人世间亘古难尽的哀情怨曲。
王良背着简单的行李,踽踽独行在空旷的原野上。
突然,后面有辆马车卷起滚滚的尘土,疾驰着追了上来。王良似乎没知觉,只顾往前走。
是黑子操鞭驾着马车追上来,他大声喊道:“王良,你等一等!”
王良听见了,但他不理睬,继续往前走。
黑子赶着马车跑到王良前面,一勒马缰,马两只前蹄高高一抬,嘶鸣一声,站住了。王良也只好站住。黑子从马车上拿起一把斧子,跳下马车,站到王良面前。王良毫无惧色,问:“你想干啥?”
黑子“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把斧子举起:“大兄弟,我刚和洁华从哈尔滨回来,就听说你和茹华离婚了,你要独自回南边……只有我知道,这一切罪孽是我造成的!我罪该万死!茹华是世上最好最善良的女人啊!今天你用斧头把我劈死吧,然后回去和茹华好生过日子!”
王良说:“我怕脏了我的手!”
黑子说;“那我把自己劈死。求你一定要回去!”
王良怒斥道:“你这样死,白披了一张汉子的皮了!洁华和小宝扔给谁?茹华母子和她爹再咋活?!要是你的良心还没全让狗给吃掉,就想尽一切法子,把洁华的病治好!我已经告诉茹华了,这世上,只要你、我和茹华不说,孩子的事儿,天不知,地不知。让她再找个好男人,好好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
黑子哀号道:“大兄弟,你不能就这样走啊!是我害了茹华,害了你们呀!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甘愿给你做一辈子牛马!跟我回去吧!”
王良绕过跪着的黑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天际的霞光透出一种凄艳的迷离。
黑子一下又一下扇着自己耳光,大声喊道:“王良,你是好人哪!我是个混蛋王八蛋呀!我对不起你和茹华呀!……”
王良就象没听见,脚步坚实地向远方走去,气宇轩然。
黑子羞愧地恸哭着,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