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恨恨地说:“黑子真该遭五雷轰顶!你一心一意伺候你姐和孩子,他咋还会糟蹋你?”
茹华喃喃地说:“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
小芹又惊又火,说:“你说啥?你咋还替她开脱?”
茹华说:“他喝醉了酒,夜里出来撒尿,完事儿就进错了屋,他……他是把我当我姐了……”
小芹楞了一愣:“是这么回事儿?”
茹华点头说:“这是真的!”
小芹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觉得脑子里又乱又烦。
6
正月十五,泡子屯和临近几个村屯的人在一起闹花灯,扭东北大秧歌的,跑旱船的,踩高跷的,还有孩子们提着冰灯雀跃欢笑。
王良和茹华就在这一天办了喜事儿。新房就在茹华家,门窗上都贴满了大红“喜“字。满屯的乡亲们都来庆贺,干妈家宰的一头大肥猪连下水都全部给造光了。欢快的锣鼓和锁呐伴着火红的喜鞭劈啪声响彻天空……
李大爷和刘大爷大碗酒开怀畅饮,你一句“老亲家“,我一句”老亲家”地叫着,亲热得不得了。小芹妈在一旁也高兴地直笑。只有小芹看着王良和茹华,心里不是滋味儿。
老屯长特别高兴,脱了皮袄,里面还是一套旧军装,胸前挂着勋章。杯子里溢满了牙各答酒,舌头已不太灵活,“咱泡子屯人丁兴旺,人丁兴旺呀!又……又增加了一户。我……我管辖十四户人家啦!大喜呀!老少爷们儿加在一堆儿,是一个加强排呀!……打反动派那阵,他妈的,我带领一个排的弟兄们,从关外杀进关内,把乌龟王八蛋的一个连,一个营都他妈的杀光了……今儿个我是屯长,也是排长,老爷子们,弟兄们,喝,喝个痛快!”
众人都叫着又闹喝起来。
王良和茹华挨着给大伙儿敬酒,俩人都已经满面通红。闹婚筵的人总是有的,老屯长的大儿子继荣就把王良拉到了一边,笑闹着说:“新郎官儿,来,咱哥儿俩一盅。”
王良给继荣倒上一杯,对饮时,王良只抿了一小口,继荣不依了,站起来说:“王良哥,今儿个是你的喜日子,咋能这样喝?不中!”
几个小青年也跟着起哄:“不中!不中!换大碗干了!”
王良犹豫了一下,说:“中!谢谢泡子屯的父老乡亲,我平日里不沾酒,今儿个高兴,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就下这碗酒!”
茹华在一边担心地小声说:“我替你喝吧。”
众人起哄道:“不中!不中!”
王良硬气地一仰脖,一口气喝干了碗中酒,然后将碗口朝下示意,“谢谢大家了!”
小青年们大叫:“好!是条汉子!再来一碗……”
茹华悄悄捅了王良一下。王良没理睬,又斟满了一大碗酒。
茹华强作笑颜,虽然酒喝得不多,心里闷闷的,就觉得头晕脑胀,走到小芹跟前,轻叫了一声:“小芹姐。”
小芹也强作笑颜地说道:“今儿个你最高兴了。”
茹华神情复杂地轻轻叹了口气:“是乐是愁,自个儿知道。”
有人拉腔拖调地用东北二人转的曲儿,现编现唱起来:
“北风吹,
雪花飘,
大红冰灯高高挂,
明年抱个胖娃娃!”
众人一起吼:“明年抱个胖娃娃!”声音震得窗棂儿直颤。
老屯长喝醉了,他的儿子和小石歉意地架着他走了。……
不等客人走尽,王良早已醉倒在炕上。茹华送走客人,收拾完屋子,走到炕边,轻轻推了推王良,柔声说:“看你,不会喝硬充海量,这下醉成烂泥了。起来,我给你脱衣服睡吧。”
王良摆摆手,舌头发硬地说:“我……我没……没醉……”
茹华温柔地象哄孩子一样说:“舌头都不听使唤了,还说没醉。”
王良嘟囔着说:“你……你歇……歇吧……”
茹华爬上炕,心情复杂地瞅着王良。王良吐着粗气,一会儿响起了轻轻的鼾声。茹华动作很轻地给王良脱下衣服,眼前却浮现出了两年来,她和王良在一起的种种场面。她仿佛又看见了王良憨笑着将嘴凑上来,欲亲她的样子;两人在麦地里翻滚,王良疯狂地亲吻着她;她拖着冻僵的王良,在冰面上吃力地前行;她用雪在王良的胸膛上使劲擦着,又把王良抱在怀里暖着;……突然,她竟看见了黑子,黑子跪在冰面上向举着斧头的她讨饶……茹华惊吓得一激灵,回到了现实中。她眼中泪水禁不住地哗哗流下来,对王良又是爱来又有说不出的歉意。王良在酣睡中不安地动了一下,口舌干燥地蠕动着双唇。茹华将王良的头轻轻抬了起来,枕在自己的腿上,拿起水杯,含了一口,嘴对嘴地湿润着王良的双唇。王良蠕动着双唇,微微张开。茹华将口中的水送进了王良的嘴里。王良喃喃地梦语着:“月香……月香……”
茹华一下子惊呆了。她眼神复杂地望着王良,心酸得泪水汹涌。
天亮了,王良从睡梦中慢慢醒来,他懵懂地看着眼前的环境。他发现茹华靠坐在炕柜旁睡着了,自己的头枕在茹华的怀里。他看见了茹华脸上的泪痕。他小心地起身,轻轻将茹华放倒在炕上,又给茹华垫上枕头,盖上新被。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茹华。茹华似乎没有知觉,身子一动不动。王良俯下身子,向茹华的嘴唇吻去。这一刻,茹华似有感应一样,眼球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王良欣喜地笑了。茹华也眼含笑意,脉脉含情地对望着他,黑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王良用手指轻轻地触弄着茹华的睫毛。茹华头一歪,躲闪开了。王良激情迸发,扑压在茹华身上,疯狂地亲吻着茹华。茹华也用双手勾住王良的脖子,将嘴迎向王良……
随后的几天,俩人极尽新婚恩爱,身心酣畅又疲累,到第三天,才慢慢平静下来。入夜,两人点亮了挂在房檐下的冰灯,相拥着坐在窗前。蜡烛的火苗在冰灯内摇曳,烛光透过晶莹的冰灯壁,照亮了他们的脸,照得心里暖盈盈的。
突然天空一闪,出现了极亮的光带。俩人同时一声惊叫:“北极光!”他们忙下炕跑到院子里,抬头看北极光奇丽的景色。只见北边湛蓝湛蓝的夜空中,先是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光带,抖动着,渐渐变幻出几条波浪形的黄绿色波光,波光在升腾,闪烁,那黄绿色的波光又在交叉重叠,闹得人眼花缭乱,在黄绿色的波光中,随后又隐现出无数红色的、蓝色的、灰色的和紫色的更加艳丽眩目的电光弧,于是半个天空魔幻般地垂挂起北极光幔,五彩缤纷,多姿多彩,比过节放烟花还要好看,还要晃人眼。王良看得半张着嘴,不停地赞叹道:“这天上的北极光,闹得这样眩人眼呀!”
茹华也叹道:“这些年还是头遭见到这么好看的北极光!”
在北极光的映照下,覆盖着雪的大地、树木、木克楞房都变得色彩斑驳,光怪陆离,而小小的冰灯更被逼得苍白失色。
然而北极光灿烂光亮一阵后,又悄然消失,无影无踪。
茹华遗憾地说:“这北极光热闹一气就消失了,天空又变得冷清空落了呀!”
王良将茹华搂在怀里,说:“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不冷清!就不空落!”
茹华眼神复杂地看了王良一眼,没出声。
王良亲了一下茹华,说:“你咋老用这种眼光看我?”
茹华没回答,只是温柔地回吻着王良。
7
老荒村今年收成好过往年,新年也过得比往年热闹。王老汉家因为王良在北边结了婚,是家里的一件大喜事,王老汉把盈芳也接来一起过年,就更显得热气腾腾,喜气浓浓。团年餐桌上摆满酒菜,一家人加上盈芳团团围坐一起,别提有多高兴了!
王辉坐在盈芳身边,不停地给盈芳盘里夹菜:“妈,你吃,多吃点。”
盈芳喜滋滋地说:“我吃,我吃。”一边抚摸着王辉的头。
时芸端着饺子进来,说:“婶子,今儿个你得多吃,吃好。王良在北边和茹华结婚了,咱们虽不能亲眼见到,但也高兴呀!也得庆贺一下呀!”
盈芳笑道:“是呀,老王大哥,王良终于结婚了,你又了了一桩心事儿呀!”
王老汉动情的说:“今儿个高兴,来,咱都喝一盅,喜庆喜庆!”
大家都举起杯来,夸张地碰着,喝着,喝得张张脸都红红的。时芸则用筷子点着满桌菜说:“都吃,吃,别尽顾着说话。咱们的日子,这几年开始渐渐好起来了。”
王辉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自言自语道:“月香姐要是知道了,也会为我二哥高兴的。”
盈芳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时芸斜了王辉一眼,忙给盈芳夹饺子,说:“婶子,尝尝我包的饺子,看咋样。”
盈芳喃喃地说:“月香要是活着,我可能都抱外孙了……”
王强说:“月香要是不走,我大弟也不会跑北边去,他们的小日子一准过得恩恩爱爱,热热乎乎的。”
盈芳伤感地说:“是啊,月香的命苦、命短呀!”
王辉搂住盈芳的胳膊,说:“妈,你别难过,我会养你,孝顺你的。”
盈芳振作了一下自己,说:“妈不难过,妈为你二哥高兴。来,老王大哥,我敬你一杯!”
王老汉举杯说:“老妹子,该我敬你。我替王良、王良媳妇敬你一杯!”
大家碰杯畅饮,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