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爷听到动静,急忙过来。王良也赶忙过来。刘大爷见小芹妈神色紧张,忙问:“会上说啥了?看你一回来就闹动静儿。”
小芹妈没好气地说:“人家都是汉子去参加会儿,就是我一个老婆子跟着开会儿。”
刘大爷又假装听不清,不接话。小芹妈说:“王良,今儿个开会,老屯长传达上头重要通知,没有户口和临时户口的,都不让在这住啦!”
王良听了,一惊:“不让住了?”
小芹妈说:“我一听就炸了。想起你和茹华就要定亲成家了,在这关口不让你在泡子屯住了,咋办?开完会儿我就往回跑,咱得先商量一下,等会儿到老李家,两家再合计合计咋办。”
王良脸上顿时布满愁云,一筹莫展地说:“这……这……”
刘大爷倒出奇的镇静,说:“别管他们那套,消停地住着。向来都说撵人,看谁走啦?”
小芹妈忧心地说:“这回是动真格儿的,可不是瞎哄哄。”
李大爷说:“王良是咱干儿,就是一家人!”
小芹妈说:“可他只有临时户口都没有啊!”
刘大爷今天似乎特别有主意:“找个地方躲几日,咱就是不走!”
小芹妈说:“躲不是办法,还得想辙。”
王良喃喃道:“实在不行,我就先回老荒村,等过了这阵风,再回来。”
小芹妈说:“不中!咱不破费那份钱。”
三人又急忙到李大爷家商量。
茹华端上葵瓜子儿,对大家说:“边磕瓜子儿边说话。”
小芹妈说:“现在没心思磕瓜子儿。茹华,你跑个腿儿,去把老屯长请来。我们两家在一起商议也白搭,这事儿只有求老屯长了。我带来瓶老白干,你们老哥俩等会儿陪老屯长喝几盅,酒桌上好说话。”
李大爷道:“中。这事儿只得求老屯长想想法子。茹华,快去吧。”
茹华对王良说:“你帮我把猪肝、猪肺切一盘,等会儿给他们下酒。”说完,掀门帘出去。
小芹妈对李大爷说道:“世上好事儿多磨难呀!眼瞅着王良和茹华快成亲了,查户口又进来斜插一杠子。这成心要棒打鸳鸯散”
李大爷叹了口气,说:“可不。”
正说着,茹华独自回来了。李大爷瞅瞅她身后:“老屯长没请来?”
茹华说:“别忙乎了,你们快去老屯长家吧。”
小芹妈吃惊地问:“咋啦?”
茹华解下围巾说:“老屯长见我一进屋就火人了,大叫:‘你来干嘛?你爹和王良他干妈行呀,我传达完事儿,想留下他们商量商量,他们可好,脚底抹油,刺溜就跑了,眼里没有我呀!’我赶紧陪笑脸说,这不,两家老人让我来请老屯长了。他更火了,他说,‘他们不懂规矩吗?我从来就不去别人家商议大事儿!’我紧忙说,我这就回去叫他们来。”
李大爷慌乱道:“那就赶紧去吧,这关口可不能让他生气。”紧忙下地。刘大爷也赶忙下地。
老屯长见李大爷、刘大爷 和小芹妈进来,劈头就是一句:“火燎眉毛了,才上门儿?”
小芹妈忙奉承说:“我们知道老屯长为两家儿女的事儿上心,这不,赶紧就来了嘛。”
老屯长教训地说:“你们再不来,要误大事儿的,知道吗?”
李大爷虔诚地说:“老屯长,你知道上面的事儿,我们听你的,你照直吩咐,叫我们该咋做?”
老屯长语气开始缓下来:“这话还中听。要听我的,赶紧办婚事儿。听上面说,跟当地人结婚的,可以办成长期户口,不清查走。我给你们往上打个马虎眼儿,说王良和茹华在下通知前就已经成家了。”
刘大爷说:“中!赶早不赶晚!”
老屯长眼一瞪:“你咋耳又不背啦?”
刘大爷憨笑道:“你当过兵,高嗓门儿,讲话就像喊口令,嘴一张我就听清楚了。”
老屯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大家也陪着笑起来。
5
王良和茹华的婚事开始紧张准备了。
小芹和高老师最先送来小芹妈做的两套新被褥,还有他们买的暖瓶、锅、盆等。茹华接过手,感动地说:“小芹姐,高老师,谢谢你们啦!”
小芹调皮地说:“光谢还不行,那天婚礼上还要专门为我们唱一支歌。”
茹华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懒懒地说:“有啥好唱的。”
小芹看出了茹华的异样,关切地问:“茹华,这样的日子,你咋没有喜色?”
茹华斜一眼高老师,欲言又止。
小芹看出来了,问:“是不是有啥话想对姐单独讲?”
茹华默默地点点头。
小芹对高老师说:“你先回去吧,我跟茹华妹子唠唠。”
高老师痛快地说:“中。你们姐妹俩唠唠心里话,姑娘结婚前总是悲喜交织的。”说完,到小芹家去了。
小芹妈见到他,惊奇地问:“咋自个儿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帮茹华家写几个大‘喜‘字儿?”
高老师说:“本来我是想写的,可是看茹华心里有啥事儿要单独和小芹讲,我就先回来了。”
小芹妈犯疑地嘀咕道:“快结婚的人了,咋茹华脸上就看不见高兴的样子?”
高老师笑道:“姑娘出嫁前心事儿多呗!”……
在茹华的西屋里,小芹贴心地说:“我结婚后,咱俩在一堆儿说知心话的时间少了,今儿个有啥难心事儿,就跟姐直说了吧。”
茹华突然泪水哗哗地淌了出来。小芹大吃一惊:“到底咋啦?再过二天,就是你和王良结婚的日子了,你不是一直盼着这天吗?从来没见你掉过泪,到底是为啥事儿呀?”
茹华哽咽道:“小芹姐,我……我对不起王良哥呀……”
小芹紧张了:“你咋对不起他了?快说呀!”
茹华哭泣着说:“我心里实在憋不住了,我不知该对谁说。不敢告诉我姐,也不敢告诉我爹,我今天只能对你说了,要不会憋死我的!小芹姐……”
小芹说:“信得过我这个姐,你就说吧。你咋会对不起王良啦?”
茹华鼓起了最大的勇气,说:“有一天在姐家,我和黑子扛上了,比酒量,我醉得不省人事,半夜,这混球,睡……睡了我,我天亮才发现……”
小芹惊得一下从炕边忽地站了起来:“啥,黑子睡了你?!”
茹华又羞又惭又可怜地说:“我……我喝醉了,他就……”
小芹愤怒得几乎认不出茹华,双目瞪圆着,吼道:“你……你咋能喝醉,让他把你给糟蹋啦?!”
茹华放声痛哭:“我当时啥也不知道呀……要不我咋能让他……”
小芹大叫:“谁让你跟他拼酒?谁让你把自个儿灌醉了?你要是不跟他拼酒,他能把你睡了吗?”
茹华伤心地嚎叫着:“谁能知道后面的事儿呀?”
小芹骂道:“你现在还有理儿啦?你破了女儿身,还咋跟人家王良成家?”
茹华绝望地嚎哭道:“小芹姐,我……”
小芹大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别叫我姐!我不认你这个妹!别脏了我!”
茹华哀痛欲绝,恸哭道:“你打我,骂我,我都受着。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王良哥!可我现今就是跳进盘古河也洗不清自个儿的羞耻啊!我恨自个儿为啥那天要喝那么多酒,这那是酒,是迷魂汤,把我害苦啦!”
小芹生硬地说:“活该,你是自找的!”
茹华突然挥手打起自己的嘴巴:“我活该,我该死……”
小芹大吼道:“别打了,别打了!”
茹华被镇住了,恐惧地看着小芹。
小芹逐渐冷静了下来,叹息道:“唉,这事儿也不能全怪罪你,我就不恨你了。可你跟王良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事儿可咋办呀?”
茹华六神无主地说:“这世上,我寻思过来寻思过去,只能对你讲实话。我叫你姐,就求姐给我想想办法了!”
小芹想了半天,说:“咱们不能再伤害王良了。他过去失去了月香,现今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了你,我们不能再往他心口窝里捅刀子了。”
茹华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我早就跟他说出实情了。”
小芹盯着茹华的眼睛,说:“你向我保证,将来再不和你那贼卵子的姐夫发生什么事儿了,一定要对王良好!”
茹华看着小芹的眼睛,发誓般地说:“我一定对王良好!”
小芹果决地说:“听姐的,这事儿不要再对任何人讲了,只有咱俩知道。你跟王良好生过日子,姐会帮你的。”
茹华听了泪流满面:“姐,只有你帮我啦!”
小芹伤感地说:“这种事儿,自古以来,受伤害的总是咱们女人啊!”
茹华更加伤心地掩面而泣。半晌,她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劈了这个贼卵子。可我一想起瘫在炕上的姐,还有吃奶的小宝,就下不了手。”
小芹沉重地说:“事到如今,你只得想开了。”
茹华说不出话了。
小芹感慨地说:“其实最受委屈的是王良啊!他……唉,又不能让他知道,可骗了他这样憨厚的好人,实在于心不忍呀!”
茹华哀戚地说:“我几次想对他讲,可是,不敢讲。我打心里喜欢他,怕失去他,怕他知道后,全屯的人都会知道的。要是那样,我姐不会活,我爹在屯子里也抬不起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