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茹华又去了姐姐家。黑子不敢跟茹华对眼,找个借口就溜出了家。想来想去,黑子提着几条细鳞子鱼来到老丈人家。他一进门,就对正在做桦树皮盆的老丈人说:“爹,我凿冰钓了几条上等鱼,给您送来尝尝鲜。”
李大爷一直不喜欢这个女婿,嫌他不疼惜大女儿,就没好气地说:“你难得上门,今儿个咋有空了?”
黑子讨好地说:“爹,平日里实在太忙了。今儿特意来看您。”
李大爷冷冷地说:“冰天雪地的猫冬日子,咋也忙?”
黑子指了指鱼,说:“爹,只要不是风雪天,我都在凿冰钓鱼,想多卖几个钱,好陪洁华去大城市治病……”
李大爷截住他话,说:“我正有话要问你,你就来了。茹华这次回来咋和平时不一样?她向来脸上没有愁云的,是不是你们给她气受了?”
黑子立刻紧张起来,说:“没有啊,她回来都说啥了?”
李大爷愁苦地说:“从她嘴里抠不出啥来,可她的心气儿跟平日回来不一样。”
黑子松了口气,编着说道:“也难怪,她姐的病老不见好,她又忙着准备结婚,遇到这样事儿,能舒心吗?”
李大爷信以为真,叹了口气说:“也实在难为她了,让我焦心。”
黑子急忙宽慰李大爷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不拖累茹华。茹华结婚前,一定陪她姐到哈尔滨、北京大医院去把病治利索了。”
李大爷半信半疑地盯着女婿:“能行?”
黑子拍拍胸脯说:“相信你大女婿吧!钱攒得不够多,明后天我上山去打老黑瞎子,有人告诉我,山里那头老黑瞎子还没进雪窝冬眠,还在找食呐。”
李大爷不放心地说:“那得当心,别为了钱,再出啥差错。”
黑子打定主意,上山打熊。第二天一早,他穿上了毡靴,在外面又裹上绑腿,把两把锋利的匕首插入绑腿内。
洁华忧心忡忡地说:“打不到这头熊瞎子,就别去了。就你自个儿,让人担心……”
黑子拿起酒葫芦,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他抹抹嘴,说:“别担心 ,我这两天已经发现了这球的踪迹。为了攒足钱治好你的病,不管咋样,我一定要抓到这头熊瞎子。”
洁华还想劝阻:“钱不够再攒一年呗,你要是出点啥闪失……”
茹华进来,不冷不热地说:“姐,他已定下了,明年开春一定送你到大城市治好你的病,就让他去吧。是条汉子,就说到做到!”
黑子黑着脸,从墙上取下猎枪,掂了掂:“我这就上山!”
茹华冷冷一笑:“你跟熊瞎子去较劲儿吧。”
黑子无语,大步走了出去。洁华在炕上追了一句:“自个儿当心,早点儿回来!”
只听见门重重地关上的声音。
冬闲了,王良又想到了凿冰打鱼。茹华又大多数时间在她姐家,王良很思念她,他对李大爷说:“我去黑子那里凿冰钓鱼,你有什么话儿要带的吗?”
李大爷想了想说:“你过去看看,替我悄悄问问洁华,她妹子这次回家,咋心气儿跟平日里不一样了?”
王良说:“中。我也看出来了,心里也不踏实。如果有啥事儿我会回来告诉你的。”
李大爷叹着:“闺女大了,心事儿就多……冰上钓鱼,你也当心别再冻着了。”
王良答应道:“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王良到洁华家时,茹华正在给小宝换尿布。洁华说:“你今儿个咋有功夫过来?”
王良看看茹华,说:“风雪消停了,找姐夫凿冰钓鱼来了。姐夫呢?”
洁华说:“他上山打熊瞎子了,我正担心着呢。”
王良一惊,说:“就他自个儿?”
茹华嘲讽道:“人家是条汉子,有啥可怕!”
洁华用责备的目光瞅了茹华一眼:“你姐夫上山二天了,我这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儿上,就怕他出点儿啥事儿……”
茹华把换下的湿尿布往地上一扔,说:“姐,别管。是他杀了熊瞎子,还是熊瞎子伤了他,都是天命。”
洁华疑惑地瞅着妹子,说:“茹华,这些天,你咋对你姐夫好象总有冤气儿,是不是他惹着你了?”
茹华说:“姐,你别乱揣摩,等你病治好了,啥事儿也没有了。”
王良说:“我去找个人上山看看吧?”
茹华说:“是他自个儿拍胸脯的,打不着熊瞎子不是条汉子。别管他!”……
正说着,突然外面门“咣当”一声,被重重撞开。三个人都楞住了,一时没有反应。黑子跌跌撞撞地掀开门帘,一身血污进来,顺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洁华惊叫道:“黑子,你咋拉?”
黑子突然大笑:“我他妈的杀了那头黑瞎子!”说完,瘫倒在地。
王良忙上前,拉住黑子:“黑子哥,咋啦?”
洁华大叫:“茹华,快给他灌口水。”
茹华从厨房舀来半瓢水,硬给黑子灌了下去。黑子被呛着了,大咳起来。
王良使劲摇着他:“黑子哥,你醒醒……”
黑子慢慢睁开眼睛,如释重负地说:“这下有钱给老婆治病了。”
王良关切地问:“你伤着了吗?”
黑子轻蔑地说:“球,它能伤着我?”
王良说:“那你是咋啦?”
黑子笑道:“肚子瘪了,没力气了,又困又乏。”
王良对茹华说:“茹华,来帮我把黑子哥抬炕上去。”
茹华迟疑了一刻,上前抬动黑子的双腿。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将黑子抬到炕上。黑子破天荒地有礼貌,呐呐说:“谢谢啦!”
茹华躲开黑子的视线,沉重地走出屋子。
洁华急着吩咐道:“茹华,快给你姐夫弄饭吃。”
2
又到忙年杀猪的日子了。茹华灌的血肠里面放的调料味儿特别好,吃到嘴里又鲜又嫩,是全屯出了名儿的,过年好多人家都求她帮灌血肠。跟往年一样,茹华回来帮刘大爷家灌血肠。小芹妈又喜又心疼地说:“茹华,屯子里家家户户都求你灌血肠,这几天还不把你累坏了?”
茹华淡然一笑,说:“啥叫忙年,大伙都求个乐呗!”
小芹妈关切地说:“听王良说,你这些日子不像往日那样爱说爱笑了,是不是有心思?告诉大婶。”
茹华迅速瞥了一眼小芹妈,说:“没有呀,他对你说啥了?”
小芹妈说:“王良倒没说啥,可他总觉得你和过去不大一样了。我知道,一般事儿压不倒你,但再有能耐,一肩也扛不起一座山,何况你一个闺女家的。有啥难心事儿就告诉大婶,我好赖也是王良的干妈。他去开库康镇卖鱼前对我说,你回来忙年时,让我跟你唠唠。”
茹华心里又感动又难过,只想哭,可脸上只能装着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样子,说:“大婶,真的没有啥事儿,就是姐一直不能下炕,让我闹心。”
小芹妈不安地看看茹华,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王良是和黑子一起到开库康镇卖鱼,两人站在镇上街头大声吆喝着:“卖鱼喽,过大年,年年有鱼(余)喽!……”
一个买鱼的老汉一边挑鱼一边熟络地问王良:“去年你老叔和你一块儿吆喝卖鱼,今年咋换人了?”
黑子在一旁没好气地说:“球!你这老汉,买你的鱼吧,还管谁来卖?”
老汉被抢白,生气了,说:“我随便问问咋啦?又没跟你问话,啥球球的?”
王良神色黯然地说:“大爷,这位黑子哥怕我难过,我老叔可能被人害了……”
买鱼老汉一愣怔,明白了,过意不去地说:“小兄弟,快过大年了,我真不知道会是这样……”
王良说:“没啥,没啥,我不在意。”
过年时候,买鱼的人很多,很快就把鱼卖完了。回到开库康镇小旅店的客房,黑子把卖鱼的钱数了数,对王良伸出两个手指头,说:“球!财神爷大年前就进门儿了,咱俩发了,挣了这个数外加零头!”
王良也高兴地说:“回去别忘了给文财神赵公明,武财神关羽多烧几炷香。”
黑子把一沓钱递给王良,“说好的,六四分,这是你的。”
王良没有接,说:“黑子哥,听茹华说,开春儿你要陪洁华姐去大城市看病,要用很多钱,咱俩二八分吧。”
黑子连说:“这不中,这不中。你明年要娶茹华成家,也要用很多钱。这跟捕开江鱼不一样,凿冰钓鱼不要用船和网,不能二八分.”
王良执意道:“这就算我对洁华姐的一点儿心意,二八分吧。”
黑子被感动了,讨好地说:“那我就替洁华谢谢你了。你娶了茹华,咱俩就是连襟儿了。你娶茹华是福气,她可是个里外能独当一面的女人。你俩一定要抓紧成家,可别拖。”
王良推心置腹地问:“黑子哥,我问你一句,茹华一直在你家里伺候她姐,为啥最近我见她跟往日里不一样了?说话办事儿不是那样心气儿十足?”
黑子躲开王良探寻的目光,含糊地说:“我咋看不出呢?”
王良说:“奇怪,你咋会看不出呢?……”
黑子强作笑颜说:“你别想太多,今儿个我们让老板娘多炒两个菜,好好吃喝一顿,明天一大早往回赶,准备过大年,什么烦心事儿都扔在年前,别带进新年。王良兄弟,你说呢?”
王良微微点点头。
3
卖完鱼,第二天王良回到家,放下东西就提着几条鱼来到茹华家。李大爷在灶间做饭,见王良进来,热情地说:“王良回来了!跟黑子去卖鱼,卖得咋样?”
王良兴奋地说:“鱼卖得挺好,赚下钱了。我留下几条,送来过年吃。”
李大爷说:“今儿晚就在这儿吃饭,茹华帮老屯长家灌血肠,就快回来了。”
王良犹豫着,说:“干妈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李大爷说:“不碍事儿的,等一会儿让茹华过去说一声就是了。”
正说着,茹华进屋了,“我回来了……”她看见王良,惊喜地说:“王良,你啥时回来的?”
王良一见茹华,也不想走了,说:“也是刚刚进屯儿。”
茹华高兴地说:“爹,我来做饭。”
李大爷说:“中!切盘血肠,今儿个高兴,留王良在家喝两盅。”
茹华劝道:“人家王良不会喝酒。你也不能多喝。今年入冬后,你气管炎没犯,让我省不少的心。”
王良说:“我来帮烧火,爹,你进屋歇着吧。”
李大爷笑眯眯地说:“中,你俩忙吧。”说完,转身进屋。
王良见老人进屋,迅速地在茹华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几天不见你,都快把我想死啦!”
茹华嗤笑道:“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王良涎着脸说:“不好,见不到你,就浑身不得劲儿。”
茹华心里甜滋滋地把脸蛋儿凑向王良,让王良亲。王良象小鸟啄米似的,接连亲了几口。两人会心地笑了。
吃完饭,两人躲进西屋。油灯的火柱闪动,屋里昏黄朦胧。茹华脱鞋上炕,靠在炕柜上。王良坐在炕沿上,关心地问:“茹华,看你脸色不太好,是累的吧?”
茹华摸了摸脸:“能看出?”
王良点头说:“你给那么多家灌血肠,哪能不累。”
茹华说:“没事儿的,我不是面捏的人儿。”
王良说:“我看你没精神,就心疼。”
茹华动情地抓住王良的手,说:“你待我真好!”
王良笑道:“你就要是我的媳妇了,我咋能待你不好?”
茹华想了想,看着王良的眼说:“我想跟你商量,过完大年后,我们就结婚吧。”
王良感到唐突,说:“不是说好了,明年秋收后结婚吗?”
茹华说:“我知道你想多攒些钱办婚事儿。王良哥,我啥也不贪图,就想早点儿跟你一块儿过日子。我已经跟爹说了,结婚后就住我家,我们和爹一起过,爹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王良婉转地说:“结婚的事儿先不要忙,咱啥也没有准备呐!”
茹华果决地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没准备好,咱婚事儿就简单办。”
王良拗不过,就说:“瞧,你又来真格儿的了。办事儿总是一斧子砍一块的,得容我写信给我爹说说,再和干妈商量商量。”
茹华听了,目光一下子温柔似水:“这中!王良哥,今晚你留在这里,我想要你。”
王良忙不迭地说:“咋见风就是雨,这不中。等结婚才行,我现在……”
茹华打断他的话:“你现在咋啦?”
王良说:“我……我不能破了你的女儿身!”
茹华说:“在麦地里,我身子都让你摸遍了,差点那个了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还讲什么破身不破身,就那么一回事儿呗。不中,今晚我就想要你,嗯?”
王良喃喃地说:“我不想破了老祖宗的规矩。”
茹华“朴”地把油灯吹灭了,月光透过结满了冰凌花的窗口流泻进来,一铺炕朦胧的月光。
王良口吃地说:“茹华,你……你咋又这样啦?”
茹华娇柔中藏着蛮横,说:“我想你,就想跟你热乎。”
火墙和炕都烧得滚热,王良的心一下子也燥热起来了。茹华三下两把脱去棉衣,两手交叉抓住毛衣底边往上一举,汗衫也被扯了上去,露出了肚脐眼儿,两只鼓鼓的乳房在汗衫里颤动,颤动……
王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将茹华抱在怀里,疯狂地亲吻起来。茹华动作很大地推开王良,急切地给他脱衣服。两人都慌乱地互相扒对方的衣裤,然后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
被窝里,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翻滚着。茹华发出梦呓般的呻吟,在喉咙深处呼喊着:“王良哥……王良哥……”
4
上级有了新的政策要查户口,老屯长召集各家各户来个当家的,到他家里开会,传达上级精神。人陆陆续续到来,老屯长见小芹妈进来,就吹着胡子说:“你咋来了,孩子她爹呢?”
小芹妈不高兴地说:“咋,都啥年代了,你还大男子主义?开会也非得男的,女的咋啦?草原上母牛又下崽又挤奶,靠它养活人呐!”
老屯长笑了:“呦,你还一套套的,连‘主义’都蹦出来了。中!就凭这能耐,你就是老刘家当家的。”
众人哄堂大笑。老屯长有力地一挥手,胸前的一排勋章碰响了声:“都别跟着起哄!今儿个召集大家伙儿开个非常重要的会儿,都得竖起耳朵,听仔细了。上面传下通知,要下来清查户口了。没有户口的,或者临时户口的,都要清理回原籍。这回是动真格儿的了,上面一捅到底!”
众人神色凝重,有的半张着嘴在听……
会一散,小芹妈就小跑着回家,朝西屋喊道:“王良,你过来,干妈有事儿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