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雪瑶高烧不退,一直喃喃说着胡话。天诤拿着毛巾替她一遍遍擦去额上的虚汗,后又一勺一勺喂她吃药,见药顺着她的嘴角流出,便用手背拭去,她若吐出,他便赶紧用衣袖挡在下巴处,阻止汤药流入衣襟,一向有着洁癖又冷漠的天诤,如今细心又体贴地照顾着生病的纪雪瑶。
胡虎三兄弟守在房外,齐勇往屋内探着脑袋轻声说:“传闻中冷酷寡言的四皇子竟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可真是长见识了。”
胡虎一掌拍在他脑袋上,说:“谨言慎行。”
齐勇吐吐舌头缩回脖子。
三人正在抽科打诨,房内突然传出一阵嚷嚷:“御医——把御医给我请来——”
胡虎三兄弟急急走进去,却见天诤半搂着纪雪瑶一脸焦急。
床边一直守着的小厮说:“王爷,神女大人此次秘密回皇城,若是请御医前来,怕是不妥。”
“现在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
“王爷,您要三思啊!”
“管不了这么多了,城里最好的大夫都治不好她,现在只有御医了!”
“王爷——”
“究竟谁才是主子!”天诤怒吼。
小厮没辙,只好推下去找御医。
天诤搂着纪雪瑶喃喃道:“你可要撑住啊。”
御医很快便来到四爷府,隔着薄纱替纪雪瑶诊治,说:“依脉象看来,只是急火攻心罢了,我开些药方调理一下。”
三日后,纪雪瑶大病初愈,二话不说就要回边塞。
胡虎三人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看着天诤,一言不发。
纪雪瑶瞪着三人,说:“怎么了?走啊!”
天诤说:“边塞的环境那样恶劣,回去的路程又这样遥远,你身体太虚弱,不适合现在回去。”
“我身体好得很,四爷放心吧。”
天诤见纪雪瑶决心一表,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模样,只得吩咐人准备药、马匹、干粮和盘缠。
“多谢四王爷。”纪雪瑶朝他抱抱拳,漠然骑上马,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胡虎三兄弟赶紧朝天诤行礼,然后跨上马忙追上纪雪瑶,四人策马扬尘而去。
上官白骑马紧随纪雪瑶之后,有几滴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脸颊上,他抬手去摸,竟发现是水滴,抬头去寻,发现水滴来源于纪雪瑶,正是她随风而落的眼泪。
四人眼见着就要出了树林,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棵粗壮的树横着“呼”地扫向为首的纪雪瑶,纪雪瑶一惊,勒紧缰绳想要调转马头已经来不及了。眼瞅着就要与胯下那匹马共亡的时候,上官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纪雪瑶,将她扯上自己的马背,然后紧勒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嘶鸣着转身险险躲过那棵树的袭击。而胡虎却没能完全躲过,骑着的马被狠狠扫飞,而他重重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震得不轻,没反应过来,嘴巴里已经尝到腥甜味。
“胡虎!”紧搂着上官白腰的纪雪瑶大叫一声。
齐勇勒马到他近前,一把将胡虎拉上马背,四人再次朝前奔去。
一环又一环,十来个黑衣人扬着各自手中明晃晃的刀,朝纪雪瑶四人迎面而来。
上官白抽出剑,飞身跳下马,冷着面迎上去,“啪啦啪啦”刀剑相向。
胡虎趴在马背上晕头晕脑地吐着血。
齐勇那点花拳绣腿,此时难敌有备而来的杀手,他跳下马想要帮上官白,却被一个杀手挡住,眼见着那杀手手起刀落就要将齐勇劈成两半,纪雪瑶骑着马便冲向他,眼见马儿快到他近前,她咬咬牙翻身落马,而那杀手反手便一刀劈向了马儿。此招转移了杀手注意,齐勇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大刀,上前提刀砍向那人。
杀手反应极快,躲过了齐勇的偷袭。齐勇见自己落了空,抬首正看见对方杀意浓浓地走来。
“叔叔!大爷!对不起!”齐勇急急朝后趔趄退去。
“不要——”跌坐在地上的纪雪瑶眼睁睁看着那杀手手中寒光逼人的剑朝齐勇刺去。
鲜血四射!
“胡虎——”
是胡虎扑向了齐勇,剑刺进了他的后背。
“虎哥!”齐勇抱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纪雪瑶看着胡虎口吐鲜血倒入齐勇怀中,侧脸又望向上官白,上官白此刻也陷入苦战,白色的长袍上血迹斑斑。纪雪瑶心中暗自自责,“若不是我的私心,又怎会让你们葬送在此,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正说着,只见被杀手围困的上官白生生挨了数刀,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他反手将剑扎入地上,强撑着站在那里。
“上官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纪雪瑶痛哭流涕。
“神女大人,快走,不能让我兄弟白白牺牲!”齐勇将纪雪瑶往一旁推去。
纪雪瑶咧咧跄跄地看着深陷险境的胡虎三兄弟。
“快走啊——”
“上官白!胡虎!”
纪雪瑶心痛,转身想要逃,却在下一秒转身冲向上官白所在处,利落躲过杀手刺来的大刀,手起刀落,一掌劈昏一个人。胡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仿佛刚才虚弱的少女不是眼前人。
很快,杀手一一倒在地上。
胡虎三人目瞪口呆。
纪雪瑶一时体力不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上官白强撑着身受重伤的身子,跪坐在纪雪瑶面前。
“胡虎你怎么样?”纪雪瑶担忧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我活着,这点小伤要不了我的命。”胡虎浑身无力,想要移动半步也无能无力。
“没想到神女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好功夫!”齐勇一激动忘记了身上的伤势,刚想学纪雪瑶刚才的动作,胳膊没抬起便痛得龇牙咧嘴。
“现在是寒暄吹捧的时候吗?”胡虎望着四周渐渐逼近的杀手,吼道。
齐勇和上官白拉起纪雪瑶,然而此刻纪雪瑶已经体力不支,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老大,你怎么样?”
“上官白,你把大人背上,待会我帮你们开出一条路,你就带着大人逃走,拼了命也要确保她的安全。”齐勇轻声嘱咐着。
“齐勇,你们都给我活着!”纪雪瑶落着泪说。
“齐勇你带大人走!”
就在上官白和齐勇相互推搡的时候,胡虎咬着牙竟站了起来,拿起身边的长剑当拐杖,一步一步挪向杀手的方向,说:“齐勇,上官白,你们带神女大人走。”
“虎哥——”
“不要浪费时间了,我这伤势根本走不了多远,抵挡一下还是可以的。”胡虎说。
纪雪瑶看着四周步步紧逼的杀手,心说这回真的被自己这张乌鸦嘴预言到了吗?如果死在这里可以回去,那就在此刻把我从这个世界带走吧!纪雪瑶竟在一瞬间毫无抵抗力地闭上了眼睛。
“老大!”齐勇等人诧异不已。
四人正面对生死离别时,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唤着:“神女大人!”
天諃带着十几名随行将士骑马而来,一眨眼的功夫便与那群杀手打在了一起。
胡虎一瞬间轰然倒地,齐勇腿一软也趴在地上,就连上官白也疲惫不堪地倒在地上。人在生死一线之际所迸发出来的潜能是一种奇迹,可是让人如同打不死的小强般的那口气随着救援的到来而失去了当时极力求生的支柱,一刹那散去。
纪雪瑶跪坐在地上看着危机被化解,一时雨过天晴的感觉并没有让她得到解脱。
天諃回想刚才冲出来的一瞬间,那种被迫在刀刃上走着的一幕历历在目,若不是四人福大命大,若不是自己及时出现,恐怕一切都难以挽回了。天諃看着一旁的四人,浑身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齐勇爬向胡虎,拼命拍打着他:“虎哥!虎哥!你们谁来看看他啊!”
两个兵卒忙上前给胡虎止血。
“怎么回事?”纪雪瑶问,“这里离边塞还有一段距离,是谁胆大包天在此安插杀手要我命?”
“有消息说,有人要暗杀神女,所以我们才来此探查,谁知路过听见这里有打斗声,便来了。”天諃说。
“谁要杀我?”
天諃耸耸肩。
杀手被押往附近的县城衙门,谁知他们醒来全部咬舌自尽,无一活口,这自是后话。
“看来得去医馆了。”天諃见上官白一身素色的衣服鲜血淋漓,心中暗赞他是个英勇的硬汉。
齐勇和一名士兵一左一右搀扶着上官白。
纪雪瑶本来说自己无碍,谁知右脚一触地便痛得全身酥麻,一想估计是自己落马时崴到了脚。天諃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纪雪瑶看了周围一圈人,大家伙齐齐地扬着头看向别处。
纪雪瑶抿着唇,扯扯天諃,伸手指向一旁的马,说:“六殿下,我骑马就行了。”
天諃轻声说道:“你刚才想死。”
纪雪瑶哑然望着他。
天諃不由分说地将她背起,若无其事地朝县城走去。
“六殿下,你这要闹哪样啊?”
“你在我的地盘受伤,自然该由我负责。”
纪雪瑶伏在他背上,感受着一个将军身上的气息,那是长年累月军中生涯留给他的,那是震慑他人豪气万丈又带着皇家血统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