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雪瑶从地下室走出,殿外的三个人齐齐站起身看着她。
“四王爷,我们走吧。”
天诣见纪雪瑶要走,一把拉住她:“姐姐,你要去哪?”
“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天诣还想说什么,却被天详抢话道:“小瑶,这边你不要担心,有我们在,七哥一定会没事的。”
纪雪瑶回首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朝他点点头,和天诤离开了。
天诣看着天详说:“为什么这样让她走了?还有四哥,当初孑然一身不愿掺和到这里,如今又安得什么心啊!”
天详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一言不发。
天牢不比一般的监狱好。
傅~怡百无聊赖地躺在一旁的枯草堆上,短短几日她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日子,一日三餐都是见不到米粒的粥,比起馊水,这样自然是好的,虽说喝了一碗肚子还在咕噜叫唤着唱“空城计”,傅~怡开始想念满汉全席了。
幻觉满满,鸡鱼肉蛋样样俱全。
她正无限制地幻想着蒸羊羔儿、蒸熊掌、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鸭、酱肉、松花小肚儿、江米酿鸭子······一盘又一盘的佳肴,盘盘色香味俱全。傅~怡面对满桌子的鸡鱼肉蛋垂涎三尺,她伸手想要抓鸡腿时,“吱吱”的声音瞬间让她的幻想成了碎片。
傅~怡顿时满腔怒火,开始四处寻找灭了她美味佳肴的罪魁祸首。
当纪雪瑶走进牢房时,看见头发蓬松且插着草根,满面脏兮兮的,衣衫凌乱犹如小叫花的傅~怡愣了愣。此刻傅~怡一手抓着一只小强,另一只手捏着一只灰耗子,一副欲要将其啃咬的模样。
“前辈···”
仅一声,便让傅~怡怔住了,手一松,小强耗子通通落在地上逃了。
“前辈,真得是你!”
隔着牢房房门,两人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军营吗?”傅~怡赶紧走上前惊喜的看着她。
“前辈,这些天苦了你了。”
“不就是尝试下坐牢的滋味嘛,没什么事的。”
“天谒他也被囚禁了。”
傅~怡眸子一黯,说:“当初我被国主召回,谁知他给我赐婚,天谒替我出头,向国主直言要娶我,我和他,一个不嫁一个娶不得,最终两两被囚。”
“国主他只是一时着急,护子心切。”
“我明白,横竖都是他儿子,我却成了炮灰,”傅~怡突然想到什么,眸子一亮,“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对不起。”
“我懂了,你是偷溜回来的,”傅怡随性地坐在草堆上,说,“你见过天诺了。”
“嗯,他一直昏迷不醒。”纪雪瑶忧伤的说,“前辈,如今天诺病入膏肓,申之乾说,只有你才能救天诺。”
“为什么是我?”
“除了申之乾,应该没有人清楚吧,”纪雪瑶看着她,说,“我不希望是你,可是偏偏却是你。前辈,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我知道一旦承认这一点,不仅是断了我和天诺之间的情丝,更是拆散了你和天谒,我也很痛苦,但是当我看着石床上疯魔了一样的天诺,我竟然觉得看到那样的他比和他分手还要痛苦难熬,我只想他好好的,我不愿见到被病魔缠身受苦的他,前辈,我求你,求你救救他······”
傅~怡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前辈···”
“你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吗?”
“是我自私,是我不好,我只想他活下来,前辈,只有你才能帮他活下来!”纪雪瑶泪如雨下。
傅~怡看着她,打从认识她第一天,就知道她是个个性爽朗坚毅的姑娘,敢于脸不红心不跳地直面任何压力,从未如此软弱过,更别说现在这种小女生的哭鼻子状态了。
“前辈!”
傅~怡半晌点点头,故作轻松地说:“既然你选择将天诺让给我,又不恨我,我又何必一个人僵持在这里让大家都不好过呢?”
“谢谢你。”
天诤一直守在天牢外,见纪雪瑶从牢里走出,欲要说话,却见她身形一颤便要栽倒,赶忙上前去扶她。天诤这才发现纪雪瑶脸颊有点病态的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心中一寒,如此之烫,她竟以这样的身子强撑到现在!
二话不说,他一把抱起她坐上马车直奔王府。
天诤担忧地看着怀中的人儿,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听着她一遍一遍说着“为什么不是我”,他知道心心念念着一个人的感受,他更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感受,而此刻的他与怀中的她感同身受。
纪雪瑶整个人陷入了虚幻的梦境,梦中她疯狂地捶打着四周见不着的空气,她大叫着:“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她喊哑了嗓子,无力地坐在地上,六芒星才若隐若现。
“为什么?你当初为什么让我出现在这里?明明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为什么还要送我来这里?原以为你是好意,可是现在看来你就是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我恨你!不想再看见你!”
天诤明显感到手中的小手突然紧紧抓着自己,那种力道着实想要捏碎握着的东西却又无法狠下心来。
纪雪瑶继续在梦中与六芒星对质:“你是为了看到这样的局面才把我们一一送到这个位置上吗?我们都是让你取乐的玩物是吗?我现在不想再说什么了,只要你救下天诺,只要你让他安然无事,那么即便让我下地狱我都甘心!”
纪雪瑶一想到天诺疯狂撕扯的模样,心如刀绞。
“天诺,你竟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体状况,你竟让我这样为你操心,你以为我在边境是双耳不闻皇城事,是吗?你以为边境交通不便利,消息不灵通,我就会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就这样掩耳盗铃得想要搪塞我吗?你以为你这样真得可以撑下过去吗?还不是让我来给你处理后事!你知道吗?你扔下一堆烂事,因为你,天谒傅~怡冲撞了国主,在天牢里遭罪,天详天诣为你茶饭不思的,天天守在乾坤殿里。你怎么可以让自己身边的人这样折腾自己?你把一帮人的生活全部打乱了,你知道吗?”
纪雪瑶瘫在地上碎碎念着,虽然她心底清楚,若是天诺醒来得知一切,最为自责的人是他自己,可是此时此刻纪雪瑶忍不住想要埋怨,想要用怨声将心底因为委屈而出现的空洞弥补起来。
与此同时,纪雪瑶在梦境中的一切一点一点浮现在了天诺的潜意识中。他虽然昏迷着,却是半醒不醒的状态。他听着纪雪瑶说得那番话,蹙眉微颤着,想要将地上的纪雪瑶拉起来,天诺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阿瑶——阿瑶——”
守在天诺身边的申之乾看着他攥成拳的手,若有所思。
······
胡虎三兄弟见天诤横抱着纪雪瑶冲进王府,先是一愣,随后慌忙反应过来。
“怎么了?神女大人怎么了?”
“快叫大夫过来!”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天诤如今却满脸焦急,大吼着唤着大夫。
王府上下开始忙乱起来,端水的端水,请人的请人。
有的是兴致勃勃的咬耳朵传播舆论,有的则是因为被使唤而忙碌着。
洛芙听闻此事后,袅袅前去,一进后院厢房,便见里面气氛不一般,四五个侍女齐齐站在院中,就连白发苍苍的几个大夫都在门外候命。
侍女见洛芙前来,忙挡在她面前恭敬地施礼:“王妃。”
洛芙抬手示意她起来。
洛芙绕过她想要朝前走去,侍女又挡在她面前说:“王妃还是不要过去了。”
洛芙不漏声色的看着面前的丫头,这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年龄不大心思却极其成熟稳重。
“王妃,四王爷带回来的姑娘病倒了,大夫都在里面诊治呢。”
洛芙温婉一笑,安慰似的拍拍侍女的肩,径直朝屋内走去。
侍女见此也不再阻拦,此番一心为她好,然而对方却不领情。
洛芙走进屋,胡虎三人在屋内规规矩矩地站着,一见四王妃,立刻大气不敢出一下。
这三个陌生脸孔让洛芙微微有些诧异,走到内室却见天诤守在床边,抓着床上女子的芊芊玉手,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却是从未见过的有温度的表情。
她是嫉妒的,作为一个女人,又是那人的妻子,这种情景,她是又嫉妒又羡慕的。
那次祭神大典之后,耳朵里满满得都是神女的名字,不管是不是被人添油加醋后的夸大其词,总之从那之后,神祀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神女立刻成了神祀国之宝,这位天降来客,人人敬仰,潜移默化地成了人人心中不可亵渎的存在。
那日初次见到纪雪瑶时,洛芙看着她清秀纯净活泼开朗的模样,心中自然是狐疑的。
传闻中有着倾国倾城之姿的神女怎会是面前这个平易近人的小姑娘?
洛芙与之相处不多,却对她的事迹略有耳闻,那样冒天下之大为的做法,让人敬,又让人畏。
······
胡虎兄弟见洛芙走进去又走出来,之间不过短短几秒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即便见到自己的夫君心系别的女子也依旧淡然如水。三人对视了一下,心说这深宅大院的女子何时如此好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