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赵老板提出让石大兴带吴厂长去自己的公司看看,彼此建立一个认识,回头再派车送吴厂长回单位,石大兴当即发出邀请,吴厂长也欣然同意。赵老板又说他还有事要办,就不跟过去了,你们自己谈。
参观“顺势”文化公司,是石大兴事先安排好的一步棋。那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地方,不仅位置、环境好,办公场地也大,一般文化公司不可能有他这么多员工。
在自己的办公室,石大兴和吴厂长开始了合作细节的商谈。
吴厂长先详细介绍了自己厂子的合作条件和要求,特别说明合作一段时间后,可以给六个月的账期,如果客户资金周转短期出现问题,也可以考虑为客户垫纸。
呵呵,吴厂长有魄力,能先垫纸就说明实力不一般。很有诱惑力。
然后,针对吴厂长的关注重点,石大兴也抛出了自己几点有诱惑力的地方,主动提出六个月的账期绝对足够了,如果厂子有压力, 自己的账期适当缩短一点也没问题。
这是我们最欢迎的。吴厂长目前怕的就是客户利用账期做文章。
如果需要,我还可以交纳一部分现金。
石大兴暗示吴厂长现在保险柜里就有二十多万现金。石大兴“露财”不是轻浮,而是有用意的。通常书商手头现金富裕,就说明二渠道做得好,因为二渠道货款大多是通过银行卡往来,这是侧面展示实力。另外,给现金意味着印刷厂可以不开增值税票,也意味着吴厂长手头有了机动的钱,这是国营印刷厂特别喜欢的一种付款方式,为了鼓励客户交纳现金,他们甚至可以给出12%-15%的高额优惠政策。
然后石大兴说目前正好有八本书需要加印,片子还没有取走,如果吴厂长有兴趣,双方可以先从这八本书尝试着开始合作。
加印图书一般都是三、五千地加,完了再加,一次次来。吴厂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八本书,最多四万册图书,有二十多万现金,这就差不多了,完全可以接受。连忙说,不是有兴趣,而是非常有兴趣。
但是,石大兴考虑到接下去几个月自己都不会有多少回款,这边还要重点解决印新书的资金问题,所以就想一次性解决四到五个月的库存用量。根据市场的反映情况,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石大兴计划的加印数量是两万五千套,能印三万套就最好。
这跟吴厂长的判断相差太大了,他既惊讶又为难。什么书卖得这么好?有点太多了吧?
多不多我心里有数。书好卖,多备点货我不担心。我目前的压力就是资金周转不过来,如果咱这边开始合作,我相当于开辟第二战场。那边印刷厂的账要还,您这边再让我现款先做几个月,那资金压力就更大了,肯定受不了。
吴厂长不想破坏自己定的规矩,也不想放弃石大兴,不敢贸然表态。
石大兴破釜沉舟,开出最后带有对赌性质的条件。双方先尝试五个月的磨合期。二十万现金先给您做押金,八本书各加印两万五千册,五个月后,如果我不能按时履行合同,二十万现金作为违约金您就没收了,不算进印刷费中,然后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五个月之后,双方都没问题,咱再开始正常的合作,二十万现金就作为首付款,到时冲抵我的印刷费。
石大兴明确表态,跟吴厂长这种正规印刷厂合作一直是我的夙愿,我愿意遵守规则并承担违约责任。
吴厂长想了想,说回去再考虑考虑。
石大兴这也属于“投其所好”,你不是敢收拾人会收拾人吗?兰书商是书刊界大鳄,都被你收拾了,我就更不在话下了。石大兴判断吴厂长并不是惧怕自己赖账,而是被兰书商的违约搞得心有余悸,不想再惹出什么丑闻,二十万现金就是给印刷厂的定心丸或者说是自己抛出的诱饵。
假如接下去五个月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回款不能按时人账,那石大兴就该真有麻烦了。不过,石大兴心想,兰书商一千万都敢欠,自己也就一百万的数额,有什么好担心的?
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书加印出来并送人自己的仓库,其他的事情先统统放一边。新书的印刷将在两个月后进行,那时自己对市场会更加心里有底。如果行情依然看好,资金依然紧张无法周转,我再给你把违约罚金提高到五十万,看你干不干。不就是赌吗?兰书商赌的是年一百五十本的规模,我赌年三十、四十本的规模,有什么敢不敢的!
翌日,吴厂长约石大兴去厂里面谈,想想又补充说,要不,你把八本书的片子和二十万现金也一起带上吧。
消失许久的李莉又冒出来了,说要请石大兴吃饭,而且时间就在今天下班之后。石大兴问是有什么事吧?李莉说是的,电话里说不清。石大兴说那肯定没好事。李莉说聪明,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石大兴赶到约定的餐厅,李莉已经在里面了。她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休闲装,显得端庄、高贵而又时尚。
石大兴说好久不见。人长得本来就漂亮,再打扮得跟香奈儿似的,走大街上不怕影响交通?
李莉说,谢谢!我本来就是社会公害。
石大兴先问了问出国的事情进展得怎样。李莉已经完成了出国留学费用的筹备工作,但签证却一直下不来。石大兴说那怎么办?换个地方不成吗?李莉摇摇头,除了美国,我哪都不去。签下不来就再想办法。石大兴说现在国内经济发展得这么快,出国也没以前那么时兴了,走不了在北京待着也挺好。李莉说那是你,我不这样想。
随着筹款工作的结束,李莉的经济压力大为缓解。如今她会根据自己的喜好为自己购买时装和饰物,美容化妆品的档次也上去了,风格上注重搭配与协调。找工作也不在小公司里转悠,而是去了外企。那是一家国际著名的家纺公司在北京设立的产品设计与研发工作室。李莉的工作是为其中两名中国设计师当助手,将他们设计的作品与总部进行业务往来处理,并两边充当翻译。工作专业性要求很高,但轻松高雅,待遇不菲。李莉说她在公司的前途是由为设计师服务而变成管理设计师的人,再往上是北京工作室的负责人和亚太区老总。
这不挺好的嘛!职业通路清晰敞亮,薪酬空间下有底线上不封顶。
我没说不好呀。
石大兴隐隐约约感到李莉有新的想法并且在谋划新的行动计划。作为一名女孩子,李莉虽然不像自己一心只想在北京赚钱当老板,做强做大,但她绝不是个图安逸求稳定的良家闺秀,她也喜欢折腾并且敢于折腾。不过,有了上一次的“临阵而逃”,石大兴已不便问得太多、太细。虽然李莉后来就像没发生那件事一样,跟从前没区别,但石大兴却做不到,总觉得自己不男人,有愧于李莉。
我想求你一件事。李莉说。
……什么事?
不是借钱。
吓我一跳,那我就放心了。说吧。
李莉说的事情有点晦气,她怀孕了,希望石大兴陪她去医院做手术。李莉抓住石大兴的手,满脸的歉意与乞求,对不起!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你!
石大兴咧了咧嘴,这事烂归烂,既然开口了就没法推辞,硬着头皮也得去。在北京混,谁都不容易。以两人的关系,石大兴陪她去医院也属应该。石大兴缓和气氛,陪你去没问题,可责任要分清,怎么成了能想到的人就只有我呢?用词不当!
谢谢你!李莉笑了笑,笑得很苦涩。
李莉补充说,什么也别多想,什么也别多问,好吗?
石大兴点点头。
按照约定的时间,石大兴打车到约定的地点接上李莉,然后前往约定的医院。一切李莉事先都安排好了,石大兴跟着去就行。
下了出租车,李莉把一个旅行包交给石大兴, 自己径直往医院里走,跟在后面的石大兴走了几步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伸手揽着李莉的腰,与她并肩前行。
慢点慢点,走那么快不像病人倒像刚吵完架似的,你想什么呢?
李莉抬头看了看石大兴,放慢脚步,一句话没说。
挂号,上楼,妇产科,手术室,直到“男士止步”的牌子前石大兴才站住。他拉过李莉的手,做出拥抱的姿势,征求李莉的意见。李莉泯然一笑,摇摇头表示不需要,然后独自向里走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当班护士喊道,李莉的家属。李莉的家属。见没人反应,又喊,李莉的家属!石大兴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迎上去。这,这呢。
石大兴跟着当班护士进了医生办公室。医生是位四五十岁的大姐,问明石大兴的身份之后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过来,怎么搞的怎么搞的,光顾自己快活不管人家的死活了!看你戴副眼镜文给约的,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都几回了?再这样下去你们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是,是,以后我注意!一定注意!
你俩也太―医生一看门没关严实,示意护士把门关好,指着石大兴继续小声地数落道,我真搞不懂你俩是怎么回事!等你媳妇身体恢复了,赶紧带她再来医院进行妇科检查。
好的,好的……是复查吗?
不是复查。是妇科病检查。
什么意思?石大兴问。
你自己也得去!
……您能说明白点吗?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媳妇染上性病了!
在临时休息病房石大兴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李莉,她满头都是汗,脸色灰白无光,显得非常痛苦!看见石大兴过来她努力想露出一下笑脸,可笑不出来,本能地伸手让石大兴抓住。
包里有毛巾,快给我擦擦。
石大兴拿出毛巾为李莉擦脸上的汗水,李莉温顺地配合着,痛苦的表情好像有点缓解。
我是不是很难看?
不难看,真的,一点不难看。不是说最小的手术吗?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也不知道。这回反应特别大。我就估计这回不行。
所以之前都是一个人来,这回才叫我来?
李莉直勾勾地望着石大兴,我说了你最好什么也别多想,什么也别多问。说完,李莉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她转过脸冲墙去,也许,躺一会儿就好了,医生说我没事,没事。
休息了快两小时,看看差不多了,李莉让石大兴搀扶着自己离开了医院。
咱去哪?石大兴问。
先送我回家,然后你再回家,行吗?
你——有人照顾吗?
没事,我能行。
那跟我走吧。这回反应大,算我赶上的。
李莉没有拒绝。这回一个人真的不行,只能赖上了。其实李莉早有预感,那个旅行包里面有她基本的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
在出租车上,李莉靠着石大兴说她听见了医生骂他,说对不起,让他背黑锅了,说他装得还挺像的。石大兴认真地说我没装,你以后是得注意一点,这事的确不能光图快活。
石大兴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宾馆把李莉安置下来,告诉她会派一名女员工来照料,二十四小时陪伴, 自己要回公司去处理工作。李莉说你赶紧去吧,想想又问,对员工我怎么说?
石大兴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几天之后石大兴对李莉转达了医生的判断和建议,李莉听了显得很平静,默默无声。
……聊几句?石大兴说。
我先问一下,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危险?
是的。我上次说你不危险,那时你毕业才一年多不到两年,如今又过了四年多,你还这样,我认为这就说不过去了。
……聊吧。
除了想出国,你还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
我想也是。其实,出国本身就是一个你给自己虚拟的目标,因为当时够不着,所以它才成其为目标。出了国就能进天堂?就一定比在北京好?我看未必。说穿了,你只是为自己的穷折腾找个理由,是心理上有阴影。
李莉低头不语,一动不动。
你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搞得自己感觉挺像一回事似的,甚至还有几分壮烈色彩,但最后也就只能折腾掉自己。北京这种女孩子太多了,一个比一个漂亮,有胆子却没脑子;不想平庸,却搞不清楚怎么才叫不平庸;想闯荡想奋斗,实际上只是被动地瞎搞胡来。满腔热情欢蹦乱跳地混上几年,其实也就认识了几个所谓的已婚成功男人,说得好听叫情人叫小三,说得难听就是慰安妇。到头来运气好的落点钱,运气不好的只留下些感伤的记忆,然后一个个满目疮痰万念俱灰,最终殊途同归,落泪葬花,或打道回府草草地把自己嫁了或就地打折处理。你看看那些经济实用房里的北京男,收留了多少外地来的廉价美女。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来北京学做良家闺秀?争当三八红旗手?
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有文化有能力有形象还有月薪近万元的好工作,凭这些你就能在北京很好地生活,很好地恋爱嫁人。你完全有实力有机会成为她们当中为数不多的佼佼者。如果你一定要穷折腾,那也没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做本钱,其他途径多了去了。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我要对你说明几点,首先,这次怀孕以及有可能染上的性病,只是一种意外,很严重,但不是世界末日,OK?其次,人和人是有区别的,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也有区别,你理解不了我,我同样也理解不了你。另外,摆在女人面前的可能有一千条路,但是,如果男人对你失去了兴趣,你就什么都谈不上。美女也好,丑八怪也罢,有能力没能力,都一样。这一点,你已经对我淦释和佐证过了,不是吗?
我……石大兴碎不及防,他没想到李莉会翻出这事。
气氛骤然凝固了。李莉盯着石大兴,不说话,也不给他解脱的借口。按说这不符合李莉的性格与办事风格,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事情虽然早已过去了,可她还是想听听石大兴自己的说法。
既然无法回避,就干脆说开来吧。那也是盘缠在石大兴心里的一块石头,说开来也好……可该怎么对她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