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头已经发行的一本书,由阿漆帮助收款,收多少是多少,归胡老头个人所有。
公司名沿用阿漆的“旭日东方”,依然不注册。胡老头在北京有房子,于是,在他家附近另外租一个三居室作为办公室,阿漆和彭痛苦一人占据一间,既住人又办公。胡老头也占一间,厅堂公用。
胡老头为公司的老总,阿漆负责发行,彭痛苦负责编辑。暂不招收员工,一切三个人商量着来,有事自己做。
胡老头跟阿漆是老乡,彭痛苦和阿漆是可以信赖的朋友。两个人都冲着阿漆的关系而来,而阿漆也实际上掌控着合作体的核心要害部门。阿漆说合作机制没问题,他俩也就说没问题。
于是,三个人分别从自己的角度再次审订修改协议,重新讨论完善之后,一起签字画押,协议生效。
合作机制确定之后,接着就该确定做图书的方向。这时三人出现了不同的倾向。
阿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明确表示自己不懂,不掺和。胡老头觉得奇怪了,大学毕业生能讲不懂?说阿漆其实是懒惰,不愿意动脑子,做老好人。阿漆笑笑说,我没瞎说,我真的是不懂,真的是不敢说。
胡老头主张做那种鼓励年轻人积极向上的励志书,说只有正面的东西才会有大市场。彭痛苦则坚决反对,认为那些书太浅薄太小儿科,误人子弟。胡老头不明白了,乖乖!鼓励年轻人积极向上的励志书怎么成误人子弟呢?我倒要请教请教你这位大才子,什么样的书才不误人子弟?彭痛苦一句话把胡老头瑞得更是云山雾罩,没有人喜欢听别人的说教,也没有人有资格对他人进行说教!
彭痛苦拿出了自己两套方案供大家讨论,一套就是他曾给老曹提供过的,做外版书。一套是受阿漆启发之后想出来的,做最简单的图书,做不动脑子的书,为年轻人提供娱乐、休闲读物,也就是所谓的图文版快餐读物。
快餐读物?还图文版?胡老头闻听大笑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太浅薄太小儿科呢!
彭痛苦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阿漆连忙踢了他一脚,彭痛苦使出老大的劲才把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忿忿地心想,这就算改变性格,学习做个社会化的人了。
阿漆站出来结束了他俩的争执,按你们的意思,先各做一本。是骡子是马,市场上见分晓。
根据胡老头的意思,经讨论,确定书名为《好人才会有好报》。彭痛苦的书名已经想好了,叫《笑话榜中榜》。
“旭日东方”正式起锚下海,扬帆试水。
石大兴的四大系列丛书共八个单行本推向市场后,不仅一下就使自己的“蓄水池”水位达到了能够自行运转的高度,而且很快产生出市场反应。虽然不是那种扑面而来爆炸似的效果,但加货的订单分布均匀,源源不断,显示出强大而持续的销售后劲。
石大兴立刻着手调整公司的组织构架,将“组稿公司”分为四个编辑部及行政财务部,指派文字功底强水平高的四位员工担任编辑部主任,再各配备两名副主任形成梯队关系。编辑室之间实行单独核算,各负其责,多劳多得。四位编辑部主任一定意义上成为了半个小老板,他们可以在“顺势”这个平台上充分发挥各自的积极性和潜力,并相互竞争,相互促进。石大兴自己则有意地从组稿业务中抽出身来,将主要精力用于图书制作和发行一块。由于业务范围工作性质不一样,为了便于管理,石大兴将这一块简称为“图书公司”,下设四个部门:编辑部、发行部、制作部及行政财务部,一律重新招募员工,在附近另外租赁办公场地。
调整之后的“顺势”文化公司结构清晰,一目了然,两个分公司下辖九个部门,分公司之间互为独立,不相往来。
石大兴之前主要打交道的对象是出版商和各文化公司的老板,如今则成了出版社、印刷厂、纸厂和设计制作公司,可以说范围更广,人员更多,关系更复杂。
随着新书发行的成功,加货单的不断增多,石大兴必须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以求在图书市场上一举站稳脚跟,这样,他就面临着两个亚待解决的问题,制作新书和补充库存。
市场销售就像一部内燃机车,一旦跑起来了,必须保证充足的燃料供应,也就是随时满足市场的货物供应,让其保持自身的惯性与冲击力,不能断货,一断供就容易衔接不上,一旦把内气给泄了,再要重新启动并达到一定的速度,那难度就大了。
新书投放最佳的状态是按月匀速进行,兰书商在资金那么紧张的情况下仍然不惜冒着风险咬紧牙关确保一个基本的投放量以维持市场,道理就在这。石大兴四个系列同时进行,资金不足,准备也不足,按月匀速投放显然目前还做不到,但一个季度投放一个大回合,却是必须的。补充库存则是一个更具紧迫性的问题,有一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哪怕砸锅卖铁借高利贷,也必须保证市场的货物供应,千万不能断货。
由于第一次印制是委托兰书商进行的,石大兴没有出面,虽然化解了兰书商欠稿费的危机,但石大兴也失去了一次在印刷厂独立开账户的机会。
依照行规,有实力的印刷厂都会给客户一定的账期,但前提是双方合作一段时间彼此知根知底之后,前几次合作特别是首次合作,则必须给足现款。如今社会上骗子太多,印刷厂得防止你印一次就跑了。兰书商是磨合了两年多在充分建立信任的基础上才实施自己计划的,这也反映出真要赊到印刷厂的钱不是那么容易的。本来嘛,印刷厂不是傻瓜,也要赚钱,让你赊账只是他们赚钱的手段之一。
石大兴现在不论是要制作新书还是要加印老书补充库存,都只能去印刷厂新开户,交现款。如果仅仅是一项,石大兴动用存款是可以解决的,两项都同时进行,如果想一步到位,石大兴算了算,为难了,手头资金不够。
按说有加货就应该有回款,但那是指有市场累积欠账的出版商,你加我这本书没问题,我可以给你,但你之前到了账期的钱总该给我结一下吧。结一下,当然我也就有钱再生产了。石大兴刚把书发下去,市场通行的三个月四个月的账期没到,这时候客户有理由不给你款,要给也是象征性的给一点,那不解决问题。现在你也不好意思猛催,如果是三、四个月之后,那就不一样了,不回款,石大兴可以理直气壮问你为什么?还不回款,那我就该停你的货了。
石大兴不能等到四个月之后有了足够的回款再去制作新书和加印老书,那样就得折腾掉半年的时间,市场早就歇菜了,凉乎了。必须尽快进行,而且刻不容缓。
说白了,根本的问题在于石大兴的资金还没有运转起来,而市场已经开锅了,反过来要求石大兴必须先单向硬投人。你要停下来等也可以,那你就将错失并葬送千载难逢的大好开局局面。
石大兴当然不愿意,只有迎刃而上。
借钱,无路无门;贷款,没抵押物;只能打印刷厂的主意,通过赊账欠款解决问题。
石大兴不假思索地就将目光投向了国营的印刷厂,只有它们才有可能为自己垫得起这笔资金,民营印刷厂想都别想,因为即使光把纸张买进来石大兴也买不起。石大兴再次读懂了兰书商的商业眼光,公司发展时期,多干快上猛冲猛打是重中之重,只有借助他人的力量才能实现自己超常规的飞跃,谁能为你垫资,谁就是你的财神爷,你就必须奔它而去,大可不必拘泥是否贵一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经过填密的分析,石大兴最后将目标锁定为把兰书商揪上法庭的那家出版社附属印刷厂。依据有三,一、那家印刷厂有为客户垫资的先例与实力,这个不用再去求证。 自己需要努力的是人家给不给你垫资的问题;二、收拾兰书商下手这么狠,会让一部分新老客户望而却步,这势必会使国营印刷厂本来就不大的业务量雪上加霜,业绩压力不言而喻;三、新厂长上任得烧几把火。搞企业,光会整人那是不够的,要想在厂长的位子上坐稳,必须干出效益,这样,培养和建立自己相对稳定的客户资源,不仅客观上有要求,也是当务之急。 自己此时贴上去,正是投其所好。
目标锁定之后,剩下的就是方法。石大兴觉得两大问题必须分步进行,初来乍到如果自己的要求太多、金额太大容易把人吓住。先私住,挂个号,再漫慢搞关系;等资金欠上了, 自己便有话语权了,那时再逐渐加码施压,也就相对简单。难就难在开头。
比较之后,石大兴认为加印老书补充库存更为急迫,同时,大面积加印老书印刷厂一般比较放心,对石大兴也容易产生信心。
向来以稳健防御见长的石大兴,为了发展,也打起了别人的主意,具有了攻击性。而他谨慎以及善于思考的特质,则让他的目光和视角变得与众不同,常常能够发现一些他人所看不见的机会。
石大兴先给自己熟悉的组稿客户打电话,打探谁跟那家印刷厂有合作关系,找到人之后再分别了解具体合作情况的细节,从反馈的信息来看,基本上证实了石大兴的判断是对的,于是,石大兴找到其中一位做得比较大的赵老板,请他从中牵线搭桥。
没问题。吴厂长前几天还让我给他们介绍客户呢。赵老板显得跟吴厂长关系很熟。
那太好了!石大兴觉得自己找对人了,有戏。
不过,我不能蒙你老弟,兰老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没关系,我一不准备赖账二也不敢欠那么多,我只是想走一个正常的账期。
哦……你是说一开始就按账期走?
是。你怎么看?
……不好说,他们现在对账期问题很敏感,有点草木皆兵。兰老板的钱没有全部追回来,而且肯定有一部分还不上,这对他们是个不小的损失。
先付一半,走一半呢?如果不给账期,咱也就不找他们家了,是不是?他们应该明白这一点。
那是,那是。要不我先帮你去探探路?
我就是想请你帮这个忙!不过,我们得讲究办事成功率,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于是,石大兴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石大兴把握住“两个基本点”,一是明确表示绝对不会让赵老板承担责任,赵老板只需两边做好人,不介人任何具体合作细节的谈判中;二是让赵老板着重介绍石大兴是个有实力的大书商,争取形成让吴厂长主动想挖石大兴过来的局面。
石大兴说,那样,你有面子,我也有面子,其他的事情便好商量了。
都是出来混的人,赵老板一听心领神会,点着头说,明白!明白!就按你的计划执行。
石大兴顺手把两条“中华”烟塞给赵老板。俗是俗了点,请人帮忙嘛,有意思总比没意思强。
事不宜迟,第二天赵老板去印刷厂派活下单,完了照例跟吴厂长聊会儿闲天,话题还是老一套,抱怨现在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书难卖,款难回。吴厂长点着头附和,都一样,都一样。
其他在您这印书的人,现在印量怎么样?加印的多不多?赵老板问。
唉!都差不多,不如以前。
赵老板摇晃着脑袋,很多事也说不清,咱做得不好,可有人却做得挺欢,我一个朋友,几乎本本书都能加印,而且是反复加印。真是让人嫉妒!
……那不做得挺大?
可不!员工都有六七十个,您说大不大?
改天带他来我们厂里看看呀。
哦,您不提这事我还忘了。可以呀,小伙子戴副眼镜,一看特实在,我对他印象特好。
他的公司叫什么?
叫、叫什么来着?我有他的电话,我这就跟您问问吧。
赵老板拨通电话,石大兴说他正在河北廊坊的印刷厂监工,印刷质量得不到保证特让人担忧。赵老板问什么时候回北京,石大兴说晚上就回来了。赵老板大声说廊坊的印刷质量没保证,我可以给你介绍印刷质量有保证的印刷厂。明天中午一起坐坐有空吗?石大兴说可以。
赵老板挂上电话,对吴厂长说,这样吧,我请你们一起坐坐,您感觉感觉,成不成你们自己谈,我只负责引见。完了您如果有兴趣,我建议您去他公司实地考察一下,先接触接触,心里踏实了再谈合作的事。
谢谢,谢谢!哎,他在廊坊跟哪家印刷厂合作?别是朋友的厂子,回头搞得不合适。
这有什么呀,做生意嘛,竞争很正常。您有您的条件,他有他的优势,怎么选择是客户的事。再说,我估计就是你俩谈好了他也不可能一下把业务立刻全转过来,还有个双方考察比较的过程。这些人办事,我懂。
说得是!明天我等你电话。
就这么着。赵老板告辞。
晚上,赵老板跟石大兴进行了磋商,就相关细节反复推敲论证。事情有了眉目,再出纸漏就没劲了。赵老板也乘机表达了自己的心愿,希望石大兴在提供选题方面能够竹筒倒豆子无所保留。石大兴说自己心里有数,放心吧。
第二天石大兴开一辆“奔驰”去了约定的酒楼。“奔驰”是他租来的。吴厂长带着一名业务员赴约。介绍过后,石大兴立刻“明白”了赵老板的意思,随即很配合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兴趣,说对吴厂长以及他的印刷厂早有耳闻,只是庙大僧小,一直不敢登门拜访。
席间,石大兴很专业地问了问吴厂长都有些什么机器设备,吴厂长一一作答,然后问石大兴现在跟廊坊哪一家印刷厂合作,石大兴也一一作答,并询问吴厂长是否熟悉认识?吴厂长想了想说不认识,说自己上任时间不长,跟兄弟单位接触不多。石大兴于是主动介绍了一下那家印刷厂的基本情况,说老板人不错,重感情讲义气,就是员工大多是从内蒙招来的新手,不太熟悉业务,素质差点。
那是那是,民营厂子的工人流动性大,都这样。吴厂长乘机自我标榜,我们都是在编职工,一干几十年的都有,特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