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云想,民以食为天,党以民为本。老百姓生活窘境,党和政府要站在人民的立场上帮助他们解决困难,都是中国老百姓,两省两县,怎么就成为了敌人?枪声一响,两边都死人,都是同根生,相煎为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人命关天,死谁的人能不叫人寒心!但是凶手一定要捉拿归案,凶手不逮,天地不安!
会谈如火如荼,两岸纠纷何时是了?唯一的办法是将两岸划归一省一县管辖,那是党中央******的权力,你公安民警的职责就是平息事端,保一方平安!
三
当月亮又一起升起的时候,穆天云请高峰群喝茶。这里是花果山水帘洞遗址,就是今天仍然有不少小猴子们坐在客人身边嗑瓜子儿。老穆请他喝石榴茶,清脾败火,每天从谈判桌下来,老穆都给他上小课,别人发火可以,他不让他发火,今天老穆跟他叙旧,那是五十年代的一段往事,他们都在地区当侦察员,当时湖城曹庄有个地主分子,他的十三岁女孩儿,从老娘家回家,中间有八里地,夏季,高粱红了,那里有水,有河沿,大路不好走,走小路,这个女孩突然被杀死在高粱地里。现场侦查,她是从老娘家拿了麻绳,点心,她是被人强奸以后用麻绳勒死的。正在这时,案后下了一场大雷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破这个案下的工夫很大,他是和高峰群一块儿去的,看现场,分析判断案情,发案时间,中午十二点左右,什么人作案,路上有人碰到过这个女孩。中间八里周围东西南北没有人,北边,三百米是高粱地,玉米叶子浓密,所有人没发现,如果是生人,不一定杀她。分析一是熟人,二是当地人,分析来分析去,她本村有个叫田传胜的有作案嫌疑。这个人是复员军人,共产党员。但是在时间案情上不能确定,最后成了死案。1958年是大破案年代,这时他在济宁公安破案大队,专破获重大疑难案子,他把这个案子提出来,这个人在湖城钢铁厂,大炼钢铁去了。他认为这个案子是他做的。他提出政策攻心。当时他和高峰群,还有一个小同志,是三人小组,他是组长。田传胜被拘留,准备提审,高峰群提人去了,那人谎称上厕所却翻墙跑了。高峰群去追,下大雪,黑夜掉枯井去了,穆天云发现人犯没有送到,找到半路把高峰群救出来,但那个嫌疑犯跑了。后来发动群众,政策攻心,这个人睡不着觉,十五天以后投案自首了。按政策办事,那时讲阶级成分,受害人是地主家的女孩子,判了十五年徒刑,要是现在就该枪毙了。这个案子,根据周围情况调查,分析正确,处理用的就是政策攻心。
石榴茶喝的二人心情平和,过去是过去,友谊是友谊,二人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都在给己方办事,讲政策顾大局还是要的。他们谈到在八十年代的社会整治中,他们在黄淮之间各显威名,在鲁西南一役,千里走单骑。那是为了追缴一件珍贵文物铜香炉,他们两个一起骑一辆两轮摩托车,从徐州、亳州、涡阳、蒙城、太河,一直到河南的郸城、鹿邑、太康、扶沟,在淮北豫东千里平原上兜了一个大圈子。
虽然正是小阳秋,两个人饿了就在小集市的摊子上啃炊饼,困了就在村野小店睡一觉,半路遇到倾盆大雨,淋成了落汤鸡,也不停留。终于追回了国宝铜香炉……
就在那天夜晚,他和鲁向东走出来,这位素有警界谋士之称的大警官却说出一个思想,让鲁向东感到吃惊。他说,小鲁啊,我今晚才发现月亮里的那个人为什么把那棵大树久砍不倒,它其实不是在砍树而是在护树,去其枝叶保护根本,根本在那儿就是保护人民根本利益,人民警察是为广大人民办事的,而不是保护你那一小块地方,警察不是土地爷,和谐才能找到谈判门啊!
双方又走进会场,走上谈判桌。穆天云说,清道光年间,汉水湖就发生过民间大战,那时的老百姓同样拿着大刀、长矛,土枪、土炮……世世代代没完没了,解放前不用说,从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就发生过多次,那时候海州还是山海省管辖。
据记载,汉水湖地区纠纷大小几百次,致死几十条人命,重伤百人——我给你数一数吧!
某年某月某日,沛县农场工人与湖山社员因耕种湖田发生械斗,沛县死一人,重伤两人,湖山县伤四人。
某年某月某日,沛县社员因收割湖草与湖山岛社员发生械斗,湖山县伤十七人,重伤五人。
某年某月某日——两次都因收割湖苇发生械斗,湖山县伤三十人,沛县死四人,伤多人。
某年某月某日,两县三个渔民陆居点发生械斗,湖山县渔民伤二十人,其中重伤十人。
某年某月某日,双边渔民又发生械斗,湖山县伤三十余人,重伤七人。
某年秋,两县沿湖社员又因收割湖苇发生械斗,湖山死一人,沛县死三人,伤四人。
某年某月某日,两县村民发生械斗,湖山伤八人。
再就是我们坐在谈判桌上的这次6月5日……
穆厅长,你的意思是——这个事咱们警察根本解决不了?高峰群用激将法反问。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呢?
我们可以想想约旦河西岸,戈兰高地的战火,他们为什么呢?
那是国家与民族纠纷,为了争夺土地!
国家民族和地区的人民都有相同的权利那就是生存!我们国家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老百姓为湖田的利益还在不可开交地发生战斗,究竟是为什么?我记得我刚到汉水湖东岸时,********吴亮同志请我吃饭,他说的一句话,至今在我脑海里回旋。他说,湖山百姓苦啊,就像汉水湖长出的苦江草一样,虽含有高蛋白维生素但苦汁难咽。我想请问B省的同志们,你们知道什么叫苦江草吗?
B省的同志顿时鸦雀无声!
所以同志们就连什么是苦江草这种在汉水湖床遍地皆是的草本植物都不知道是什么?是药还是草?反而坐在这里谈判谁是谁非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记得毛主席说过,大意:结论是在调查的末尾而不是前面。为此我建议咱们两省的同志形成一个核心,分头到汉水湖东西两岸进行广泛而深入的社会调查,那样的话,我们对“6.5”性质的确定,纠纷也好,事件也好,大案也好,不就水落石出了吗?我已向省委省政府做过专门汇报,凶手要绳之以法,建议给予西岸受害的群众一定赔偿!
高峰群是个雷厉风行的干将,他呼地站起来说,老战友,有你这个态度我也要向上级反映,做好两岸和睦相处工作,不管仇有多大恨有多深,我们还是一条根啊!你的建议我赞成,我们马上撤离海州分头行动!
狄彦章后来这样描绘了事件的背景。汉水纠纷是历史形成的。解放初期的政务院专门下达一个文件,把沛县整个划给山海省。但是这个文件后来没有执行。所以围绕汉水湖田财产的争执成为两省市、县的边地之争。水面上有菱藕鱼鸡斗米,有苇草水禽鹅鸭,大片干涸的湖田撒上种子就长庄稼,可以种油菜,麦子和大豆,人们说那片肥的流油的土地日出斗金,实际上为争得湖产打仗还是穷的表现。老百姓说,如果都富裕的话谁愿意为争夺那无望土地打得头破血流呢?经过多次勘界协商谈判,后来两省形成文件,湖西大堤东侧六十米为两岸边界线,虽然湖田中央立有界碑,但是老百姓利益是互相交错的。湖东认为湖里边的地产水产都是我们的,湖西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涝了进湖打鱼,旱了下地种禾,你来收我不让你收,不让就抢收,于是发生械斗。哪年种哪年打,一打就死人,棍棒、刀叉、扁担,步枪、土枪、鸟枪,双方政府都得维护各自的老百姓,政府间的看法也不一致,形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每场械斗发生,双方老百姓告状直接到中央,电报发到政务院办公厅。
狄彦章就是那位被撤换的谈判代表。实际上那次谈判我也去了,我是跟随穆天云去的,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海州会谈三进三出,会谈没有结果,中央指示两省两市两县分头办案,就像汉水湖插花地一样可以插花办案。两边专案组可以到对方村镇调查。但是斗红了眼睛的公鸡能善罢甘休吗?
这时候太阳升起,黑雾也完全散尽。我在地堡门边转悠边想,这座顽固的地堡也许是两次世界大战的产物,它紧对着海面,前面是小石岛,后面是乳峰山,那么门在哪儿呢?没有找到地堡门之前,我决定不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