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掺水的纯糯米酒娘,散发出浓郁的香醇,如百花齐放时的香馥,弥漫着醉人的清芳。啜一口,满嘴芳香,碗盏中盛载着客家人满怀的情,浓浓的意。
水酒又称糯米酒和娘酒。婚宴寿庆,逢年过节,纯朴好客的客家人必用绵甜芳醇的水酒款待宾朋,特别是走亲访友的春节,家家户户,铝制的酒壶全天候温在小仓锅里,随饮随添,在料峭春寒中给客人斟上一腔融融的暖意。
逢婚庆寿宴,围屋前坪场角落的火堆里,总能看见一口偌大的坛缸,煨炖在阴火中烤炙,明明灭灭的火堆用秕谷和草屑碎枝等围成。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甜津润爽的水酒,韵在当前,劲在后头。那琼浆玉液之芳醇,源于天之精华地之灵气,能溶解胸中的积郁,不知不觉,给人以沁心的甜美与陶醉。
水酒的制造工艺相对比较简约,在石城,家家户户均会酿制。选优质糯米为原料,将糯米浸泡约七小时左右,然后捞起沥去水湿,盛入饭甑,放在大锅内蒸熟。将熟后的糯饭倒散在簸箕中稍晾凉,再撒入酒曲,搅拌均匀,将拌好酒曲的糯饭盛入缸坛中酿酝。缸坛顿放在灶前温暖的柴膛里,柴膛垫满了秕谷,挖个浅窝,将缸坛摆放稳妥,缸口覆扎一层薄膜,上面再盖个饭簸箩,以防掉入尘屑,最后簸箩上再覆一层灿黄干爽的稻草。
约摸半月左右,缸坛便溢出淡淡的酒香,进屋隐约可闻。揭开坛口封着的膜盖,袭来阵阵芳甜的酒香,令人涎水直流。将酒糟压沥分离,将糯酒兑适量水盛入坛里,然后放在阴火中炙透。
在制作霉豆腐时,掺入少量酒娘,风味更加醇厚。用酒娘煲出的土鸡汤,甘醇鲜嫩,催奶又滋补。炒猪大肠或肉菜时,洒入几滴水酒,风味更加独特。
有时,运气好的客家女人能酿出绯红的糯米酒,那是相当稀得的。在妇人眼中,红米酒更是福瑞吉祥的象征,可遇而不可求。揭开坛口,一坛绯红的米酒赫然入目,那份不期然的惊意,窃悦,不可示众,只可附耳秘传,心灵手巧的客家女人于是喁喁私语,与相邻秘享祥瑞的喜悦。
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逢各村“过漾”或酒筵等,男人们便趁着这难得的机会,高声呼喝,猜拳磨掌。酒至半酣,个个瞪着牛眼,面红耳赤,筋脉贲张。男人们端起海碗,酣然豪饮,一醉方休。妇人们亦不甘寂寞,相互筛着水酒和谷烧酒,学着男人的样式,碰着碗,脆爽地说声“干”,低首细细地抿着咂着,个个面色酡红,晕眩欢欣。
散席后,无人照理的醉汉便脚踩棉花,仙人般飘悠在乡村土路上。暮色微茫,醉汉正梗着脖子跟路边的古树吵架,有时纠缠着与漠然过路的黄牛扯皮……
有的醉汉直歪歪地跨进了池塘,踩熄了一阵蛙鸣,吓坏了躲在水草边缠绵幽会的鲤鱼;有的醉汉被众人围着,杂耍般弹跳着,手舞足蹈,抑扬顿挫,嘶着尖细的小喉音唱着山歌,耍着有悖于年龄辈份的猴把戏,令村人啼笑皆非,一些好事之徒更是起劲地怂恿唿哨。
清闲雨天或恬淡的静夜,村中男人女人便邀朋结伙,相互串门。炒几盘小碟,装两盏自种花生和黑豆绿豆或粉豆,斟一壶温热的水酒,再从里屋酒缸里斟一瓶家酿兑好中药醇郁的谷烧酒,散漫悠逸的小宴便拉开了序幕……
灶膛枯柴爆裂,伴随着屋外几声意兴阑珊的犬吠,静默的山村逾显岑寂空旷。男人们吧叽吧叽地抽着烟丝,人生苦短,世事沧桑,他们在迷离虚幻的烟雾中反刍着苦涩甜酸的悠悠岁月。
夜凉如水,皓月高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三两故交倾心相谈,情怀缱绻,沉湎于往事的追忆里,仿佛一切都泊向了时间之外。
人生是场醒着的梦,此刻,朴实敦厚的客家汉子甘愿醉倒在五谷芳华中,醉倒在无涯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