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寺内求福
盼儿已经满月,韩员外每日多次来语蓉房间看盼儿,让所有人有些疑惑的是,盼儿怎么逗也不笑。韩员外和梁语蓉看着盼儿很是着急,梁语蓉流着泪低声对韩员外说道:“老爷,倘若盼儿是个傻子怎么办?”韩员外看着盼儿:“不会的,虽不爱笑,但并不痴傻,到如今也很干净,刘婶连尿片也不用洗,我们明日去广济寺给盼儿求福。”
梁语蓉破涕为笑:“也是,你看盼儿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多么灵活,再说老爷为人仁慈善良,吉人天相。”
韩员外苦笑着离开房间,已经进入冬天了,穿着薄棉袍走到大太太房门前,听到里面不断传来的咳嗽声,听丫环灵儿说太太已经咳出血来了,韩员外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下,二姨太走了,现在大太太又不行了,这个家一天天的衰落,自己年已五拾,其余的没有一个能管事的。
次日,韩员外和九姨太梁语蓉抱着盼儿还有管家韩安来到广济寺,这座多次修建的寺庙在朦胧秋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这时香烟缭绕,络绎不绝的朝拜者赶到这里,他们双手合十,举过胸、额、头,然后平扑在地上。
韩员外一行人走进广济寺寺院的第一是天王殿,天王殿的左右为钟楼和鼓楼。过天王殿,就是中间供着“三世佛”的大雄宝殿。由大雄宝殿继续往前,便来到了圆通宝殿。圆通殿中供有十一面观音铜像。寺的最后一进为药师殿,殿里供奉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韩员外找到高僧慧能,慧能摸了摸盼儿头,然后又拨开他的眼睛看了看,点头含笑:“这孩子天质聪慧,是人中极品,恭喜员外,可这孩子泪眼滂沱,过于忧虑,还请员外经常带他来此听经,以解除心中苦闷。”
然后把盼儿抱过说道:“一个人,不能了解生命,生命对他来说是一种惩罚。你是一个佛性很高的孩子,你热爱生命,了解生命,为何总是念在过去,过去的已经过去,你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和不可能实现的东西,现在一切都重新开始,明天会非常美好。……”
慧能说过后把盼儿递给梁语蓉,然后又从桌上抽屉里拿出一本经书《佛心慧语》给韩员外:“每日念给他听吧?”
韩员外有些迟疑不决,过了一会问慧能:“大师,他会不会出家?”
慧能笑道:“一切皆是自然,你放心吧?佛不是万能,佛不能赐我们以解脱,他只能教导我们,我们还是要凭自己的努力才得解脱。”
韩员外又给大太太求福,拿了些药材放些香火钱带着梁语蓉、盼儿、韩安离开广济寺。
次年的正月十三,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东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四处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皮袄,韩员外看着阴沉的天气,猛然听到大太太房里灵儿的哭声,两滴眼泪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接着就是报丧的声音和家人四处奔跑,乱哄哄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三姨太范新月带着泪忙前忙后也理不出个头絮,一日后大女儿子玉回来,看着母亲尸体痛哭了一场后,就理起事来,安排韩安记账,十二人分成两班,每日管来者茶饭,四人在灵前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一人在内房收管杯碟茶器。两人在外采购灯油、蜡烛、纸札……把所有事情安排得有条有理,韩员外看在眼里,子玉是个男孩多好,可惜是个女儿身。
大太太葬礼完后,韩员外每日给盼儿读上几句慧语,一本书读完,盼儿的泪眼竟消失了,韩员外每到十五都带盼儿去寺庙听经,盼儿竟从未哭闹,也未入睡,只是半睁着眼睛听经。
一晃盼儿六岁,大太太的丫环灵儿聪慧细心,太太死后她便来照顾盼儿,盼儿无灾无病,有时受点风寒喝点温水竟也好了。
盼儿母亲梁语蓉不识字,现在连刺绣也不愿拿,整日和几个姨太太一起打麻将讲些无聊的笑话。让韩员外头疼的是四小姐韩恨女嫁到李员外家,不仅没有给那边添上一子半女,而且经常溜回家,女扮男妆跑到集市玩耍,四姑爷又娶了三房。
韩员外的侄儿韩海安要考科举,现在借住于伯伯韩员外家。
盼儿十分安静,韩员外在书房时,盼儿端正坐在书房竟会一页页地翻书,韩员外看到盼儿说道:“盼儿,明儿给你请先生吧?”
盼儿抬起头看看父亲:“爹爹,明日去寺院听慧能师傅讲经好吗?”
韩员外正在看账本,想了想:“明儿不是十五,等十五再去吧?”
“爹爹,十五人太多,只能听而不能问,明日我们去吧?”
韩员外看着越来越英俊的盼儿,一双明亮灵气的眼睛,他对佛学的爱好超出一切,韩员外担心他走上出家的路,但想起慧能大师说一切随缘:“行,明儿爹爹带你去。”
灵儿很喜欢针线活,给盼儿缝制的衣裳做工细致,刺绣也很美,灵儿给盼儿穿上衣服:“少爷,又去寺院听讲经的?听了些什么回来讲给灵儿听?”
盼儿笑着说:“灵儿姐姐,好的,盼儿记住了。”
盼儿吃过早饭,和各位姨娘告别后坐上马车。到了寺院,盼儿和韩员外被带到慧能大师房间,慧能看着盼儿:“盼儿,过来坐。”
盼儿双手合闭行礼:“大师,什么是‘佛法’?”
“佛法就是智悲。”
“学佛是什么?”
“学智慧和大悲。”
“我既然有智慧和大悲,是不是该走进佛门呢?”盼儿问道。这句话问完,韩员外心中一紧,望着盼儿。
慧能大师笑道:“你的佛学在心中,并不一定要入佛门,你不是佛门中的人。”
盼儿点点头:“大师,每每听你讲经,都能悟出些道理,感觉人轻松自如,心宁平静……”
“对,我们讲经也是为了净化人的思想,让人们从自己设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而你,可以让很多人过上富裕温暖的生活,多读些书才是你应该追寻的……”
盼儿和慧能大师一问一答,韩员外坐在旁边听得仔细,心中很是奇怪,六岁的孩子怎么说话如此深奥,有理有据,三人离开寺院后,韩员外带着盼儿到四姐恨女婆家李员外家,李员外的二公子李晋鹏拜见岳父后坐在一边,韩员外说起想给盼儿找个先生。
李晋鹏笑着说道:“有个先生陈礼,很受尊重,教出的学生都在当官,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教盼儿。”
韩员外连忙说道:“陈先生现在何处,我带着盼儿拜访他。”
这时恨女从外面走进来,拜见爹爹后老老实实坐在旁边。李晋鹏说道:“在钟鼓街,现在小婿带岳父大人和小舅子过去如何?”
韩员外站起身说道:“好,我们去看看。”然后跟李员外告辞离开李府。恨女也跟着走出来,韩员外厉声说道:“你跟着出来做什么?不在家老老实实呆着。”
恨女看了看盼儿:“爹爹,我在家里没事,想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位先生,前些日总是听到夫君和朋友们说起那位先生,说他的学生都能考起科举。就有些奇怪。”
到了钟鼓街,李晋鹏指着一个大房子说:“就这儿。”韩员外抬起头看了看:“好气派的房子。”
“对呀,陈老先生为人有些怪异,他收学生是要先看的。”
李晋鹏走到院子里,一位下人引着他们进了正房,一位面目清瘦,目光炯炯有神的老先生坐在正堂,李晋鹏连忙称呼先生,告之来意,陈先生看了看盼儿,心中暗道这世上竟有如此清秀俊美的娃儿,连忙问道:“读过什么书没有?”
盼儿神态自若道:“《论语》《四书》《弟子规》……”
“哦,会背吗?”
盼儿朗朗流利地背起《论语》来,然后问道:“先生,为什么要读《论语》?”
陈先生摸着胡须点头笑道:“问的好,‘学而优则仕’学好了便可考科举,当官。晋鹏,他这娃儿聪慧,我收下了。”
这时旁边的家人连忙递给盼儿一杯茶,盼儿接过后,韩员外连忙说道:“盼儿,还不快拜谢先生敬茶。”
盼儿把茶递给陈先生振振有词说道:“先生,《论语》是教给我们如何在生活中获取心灵快乐,适应日常秩序,找到个人坐标。学生并不认为是为了考科举和当官,所以请先生原谅。”
恨女一双水灵的眼睛投来赞许,韩员外和李晋鹏大吃一惊,韩员外连忙对陈先生解释说:“经常带盼儿去寺院听经,思想上有些偏执,总认为一切都是为了获取心灵的宁静和快乐。”
陈礼感到自尊心受损,摆摆手说:“既然公子不愿,也不需强求。不送客了。”
韩员外闷闷不乐地从陈先生家走出,恨女喜滋滋地牵着盼儿的手,盼儿望着父亲严俊的脸说道:“爹爹,您认为孩儿给您丢脸了吗?”
韩员外看着天质聪慧的盼儿:“盼儿,要说你聪慧过人,读一遍便能记住,也能理解其中之意,是块当官,考科举的好料。”
盼儿笑道:“爹爹,这陈先生不能作为我的老师,首先他就不能称其为先生,孔子学生三千,到处讲学,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慧能大师也是如此,不论贫穷富贵,只要愿听他们讲学、讲经,便可以听,而陈先生却要选天质聪慧的学生,他太看重功名和得失,这样的先生怎能成为我的先生。”
盼儿的一番道理让韩员外和李晋鹏大吃一惊,韩员外问道:“那怎样的人才能成为你先生?”
“我不需要先生,只需要一个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