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疯狂地扯着自己头发,双眼布满血丝。
他想起了从前,以及每一次清醒过来时,自己所面对的那种恐惧。
不是吗?一个人,毫无声息地到了一个地方,有他幻想的背景,有他幻想的一生,可突然间犹如被大锤狠狠砸了一击——你不是你,你是另外一个人。
陈明忽然紧紧抓住手机,打开信息,连忙发了一串字过去:“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可毫无回应。
幸好他不是第一次,他有过经验,从另外一个人中清醒的经验。
他使劲咬了咬舌尖,试图使自己清醒过来。可就在这一刻,森林忽然狂风大震,吹得树木呼喊,人心惶惶。
陈明抬起头,回忆塞满了他的脑袋,他是个精神病,是个不同寻常,聪明的精神病。
他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他不敢跟其他人说,他已经是精神病了,若还跟医生说,他能看见鬼,医生只会淡淡地在表上写上病情加重几个字。他知道这一点。
不同寻常、聪明、以及多重人格。
他知道自己有多重人格症状,可他也清楚自己能看见鬼。
“我能看见鬼,我能看见鬼,我能看见鬼……”他喃喃道。
他打心底里知道这一点。
树木开始狂舞,陈明深深吸了口气,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那间房子里,一个鬼娃摔在地上。
陈明不知道为何,他看见的很多鬼都在回放自己死前那一刻的记忆,他根本不知道鬼是怎么来的,他也不想知道。
刚才,没猜错的话,那一段话……很值得令人捉摸了。
鬼娃摔倒在地。
床上忽然响起了一对男女的声音。
“什么东西掉了?”
“快睡觉。”
“嗯,照顾好小家伙,别摔了他。”
“嗯。”
陈明听见第一个声音是男人,那女人为什么却说“快睡觉?”。婴儿不应该都是放在两人中间睡的吗?
它是怎么掉下去的?
……
陈明打了个冷颤,他猛然回忆起那鬼娃的面庞。
他摇摇脑袋,试图把这些东西从脑海中扔出去。他又看了看手机上那条信息。
“踏进了地狱边境……这是什么意思?”陈明自语,“我在逃跑?哼!”他实在很想骂这家伙几句,只是现在还不是置气的时候。
这个森林也太阴森了一点。
他起身看了一眼这片森林,树叶被风吹得飒飒飞舞,忽然有一阵哭声传来。
陈明当即脸色大变,那是婴儿的哭声。
这荒山野岭之间,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肯定是那鬼娃!
陈明寻了个方位就跑了下去,无论如何,最主要的是离开此地,他早已相信世上有些令人生畏的存在。
他一边跑,一边想着自己失踪前的情况。他和一个朋友出去旅游,在一处森林过了一晚之后,醒来便不见他朋友。
然后……然后他就变成了另外一种人格!
以为失踪的是小雅,便寻到这里。
陈明忽然想起那个信息。
“他只会跑,只会像条狗一样逃避猎人的追杀。可这一次,他逃不了!”
陈明渐渐停住了脚步。
“只会跑……像条狗一样……逃不了?”陈明眉头紧锁,低声轻语。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近,在这狂风大作的森林中实在瘆人。陈明强迫自己没听见哭声,苦苦思考这个信息到底是谁发的。
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强迫自己不去听这鬼娃哭声,可他知道的啊!他知道有鬼啊,有一个鬼娃哭着追赶他。
他强迫自己没有听见,他难道还有八点档言情狗血剧的选择性失忆吗?
婴儿的哭声就像擂鼓一般砰砰砰地敲在他的心上,陈明的每一根弦都绷到极限,或许只要再多那么一根稻草,他的思维或许就会崩溃。
狂风骤然停下,鬼娃的哭声戛然而止。
整片森林变得毫无生息,世界骤然没了声音的点缀。
回荡在陈明心中的,只有他激烈的心跳。他的冷汗已留了下来,眼皮止不住地跳动。
鬼娃的哭声停了,那鬼娃又在何处呢?
一股寒意悄悄自他背后升起。
陈明不动,他不敢动,他怕自己一转头就看见那恐怖寒骨的景象。
一只青黑色的小手从他肩膀缓缓伸了过来,“它”太小了,连拳头都伸不开,只能轻轻地抚摸着陈明的脸庞。
陈明只感到一道冰凉的气息缓缓****着自己的脸庞,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眼中惊恐无比。
“呜呜呜呜……妈妈,你为什么把我扔下去啊?”
“呜呜……妈妈,我头好疼啊,妈妈,我好冷啊!”
陈明的头发都似直了起来,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鲜血早已流出。浑身肌肉止不住地抽搐。
再多一丝,再多一分,恐惧压身,逼癫,逼疯。
陈明深深吸了口气,嘴巴似被针线封住,他竟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张开。
“我……我有……我能帮助……你吗?”这句话陈明竟说了十多秒。
那只小手忽然停住了,刚好挡住了他的左眼,陈明顿时冷汗直淌。
起风了。
……
天色未明,陈明又走到了今晚歇息的那个地方,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想走快,但却又不敢走快,像是怕走快了颠到自己。
月亮露出了半个头出来,凄冷的光辉给这座鬼屋增加了一丝奇异的美感,可却更显阴森。
越危险,越美。
鬼屋里有一丝亮光,如果不是知道那是自己丢下的手电筒,陈明肯定不会进去。
他用那种很奇怪的姿势走进了房间,缓缓捡起手电筒,便很快地走了出来。
天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第二次走进这间屋。
陈明走得很奇怪,可他却似乎变了一个人般,对这片森林了如指掌。他走进森林,踏过小溪,攀下二十来米的悬崖。
灰暗的画布下,一个少年走在一片陌生的森林,他身前,是那条已经不能算作路的路,而他身后,却是一片黑暗。
陈明的脑袋从一道坎上冒了出来,他缓缓地爬到坎上,舒了口气,随即手电筒向着身下那一片沟洼照去。
陈明身上的寒意又出来了。
这片沟洼里竟埋着数不清的白骨!
有些白骨上还镶嵌着子弹!手电筒向旁边照去,竟有一个残缺了半边身子的人。
他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只眼前的,手电筒从上往下扫了一遍,这片沟洼里竟有二三十人不住游荡。有的是头中枪,有的浑身被打成了筛子……
应该说是鬼吧……陈明在震惊之后便渐渐恢复过。世上事大多如此的。
有可能第一个亲人死去时,你会觉得天都塌了,但如果亲人接二连三的死去,你就会变得麻木。
陈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同时他感觉到背后那道刺骨的寒意顿时消失。
转眼望去,那片沟洼地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婴儿。
月亮完全出来了,陈明看了一眼它,忽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即便逃跑似的转身离去。
说来也奇怪,这次陈明走了还没到十分钟就走出了森林。这时,天已经亮了,他伫立在山上,看着山下一个农妇起床打扫卫生。
他没花多长时间便跟上了一家准备去县城送货的卡车,又过了一天,他一身疲惫地回到了家。
浴室里,陈明浑身无力地躺在浴缸里,一个冒着热气的毛巾盖着脸庞。
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猛然跳了起来,胡乱擦了几下身子便跑到书房去,翻出一个极为显眼的笔记本。
他缓缓提笔:
“我又遇上了,我不知道这些事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和大鹏去旅游,他不见了,我的人格又分裂了。但幸好在最后关头我还是抢占了回来。
我遇上一只鬼,它母亲杀了它,它的怨灵不知徘徊了多久,幸好它只是个婴儿,并没有分辨好错的能力。要不然,不知道我是否能活着回来。可……不知为何,现在心里总是很难受。它一个人啊,在那徘徊了多久啊?每天都活在死去的那一天……
还有一个奇怪的事。那个山村……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山村应该是被屠村。我一开始就很奇怪,特别奇怪,能动用枪屠村的人能有几个?既然他已经有那么大能力,为什么还要去屠那么一个小村呢?
在我看见那乱葬岗后,我有个猜想,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那乱葬岗里的人差不多有十分之一的人骨头,牙齿都很疏松,脆弱。幸好我在医院呆过,虽然是精神病医院。我的主治医师跟我谈论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吸~毒的人死后,大部分都这样。
如果我没猜错,一个小村,竟有十分之一的吸~毒。那,这个村庄会不会就是以这种东西养家糊口的?也就是说,全村人都在贩~毒!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难说明这个村庄怎么会被屠村了。
我的病情又开始复发了,我很担心小雅。我没告诉她,她为****够了心。她说过,她不会跟我分手。我骂她,虽然我骂得她很凶,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心里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又何尝愿意与她分手?”
陈明放下笔,点燃一支烟,想了想他女朋友的事。忽然叹了口气。
接着,他拿起电话,拨给大鹏,他朋友,跟他一起出去旅游的那人。
“喂,老明,什么事?”
陈明笑了一下,骂道:“我还想问你什么事呢,一起出去旅游的,怎么睡一觉起来就看不见你了。”
电话那面沉默了一阵,忽然道:“我什么时候跟你出去旅游?”
陈明的表情猛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