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吏寻常见,公廉第一难,只从明府到,人信有清官。——【金】元好问
且说,元春与那“海龟派”见了几次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王夫人只叹两人又是无缘,贾政却大发脾气,又骂元春挑对象挑成了斗鸡眼。王夫人知丈夫为元春着急,也不好硬劝。贾政正骂着解气,忽听人报:贾雨村求见。这才住了嘴,稳定了情绪。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在外人面前不可表露自己的生气来。
来人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系胡州人氏,原也是干部子弟,只是父母因患“权力痴呆症”先后病故,只落了个独身一人。他的文化水平是个举人,贾政心里清楚,这个举人是有些水份的,当年他赶考时,用银子贿赂了考官,才得了个举人,不过他的文化还是有的,水平也不差,识字不少,算起错别字来也有几千。前些年,雨村在江南游历时,因一个偶然的机会,曾在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即贾政的妹夫府上做过一段时间林黛玉的家庭教师,后经林如海相托,贾政举茬他入仕,现任京城某区税务局计财科副科长。
这雨村是个善于仕宦机变之人,在官场之上也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干部。他此来便是求贾政为自己由副科长提正职相助的。
因雨村与妹夫有那层关系,加之对自己还算瞧得起,特来相求,对他的事,贾政其实早有意帮忙。
贾政让人去叫宝玉、贾环。
宝玉已听说贾代儒去找过大舅贾赦的事,见有贾政跟前小厮李什儿过来传话,老爷要他去上书房问话,顿时慌了,还以为捉弄老师和班主任的事已经东窗事发,只怕自己就要死定了。宝玉忙问了李什儿,才知是贾雨村大人来访之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贾政为培养孩子们的政治经验,家中每来了官场之人,常让人叫了宝玉、贾环等前来旁听,以增长见识和才干,这次也不例外。
宝玉到时,贾环已先到了。宝玉虽长于仕宦之家,却只喜闺阁风月,看不惯官场污浊。贾环在这方面一向比较积极,每次总会比宝玉要先到。
雨村虽不是头一次见宝玉和贾环,却仍如头一次时一样,对贾政两位少公子再次赞不绝口:“老爷的黛玉侄女已是女儿中的极品,想不到两位令郎更是一表人才,知书达礼,分明是龙驹凤雏之辈,将来必成大事。”贾政知雨村是善于拍马溜须之人,心里早有防备,但听他拍得如此妥贴而舒服,倒是愿意把这话当成真话来听,也客气了两句,二人方才谈起正事。
雨村道:“衙门里这次提拨干部搞得是竞争上岗,声势不小,我的优势也不明显,单凭我自己的本事,想再上一层,实在难度极大。我的前途命运就靠老爷您栽培了。”贾政笑道:“任何单位就是再搞竞争上岗之类,也是有法子可施的。如今这提拨之道,是有规律的,可由十六个字可完全概括,你不会不清楚吧?”雨村道:“在下不才,还请老爷示下。”贾政便道:“人言:
年龄是个宝,
学历作参考,
关系最重要,
能力算个**。
这话说得太好了,无论什么形式的提拨只要是由上级决定,就大有手脚可做的。你比较年轻,学历又是举人,有‘**’无‘**’的倒无所谓,如果有我们贾家助你一臂之力,何愁不能再进一步?”雨村大喜,上前双膝跪地,就对贾政行一大礼:“多谢老爷成全。”
贾政将雨村扶起:“毕竟我们都姓贾,是一家子吗?”,雨村心里说,老爷提到有‘**’无‘**’的无所谓对我是最有利的,我虽然也有‘**’,却是不大。有了老爷的这番话,就是无‘**’也不妨事了。便道:“这次王济仁局长特别强调业务能力,说要提拨一批业务能手,可这方面我不占先。”贾政笑道:“不妨,这王济仁与我们府上管家王善保是亲戚,也曾是我的门生,你的事,只要我一说话,他敢不给老师、给老领导面子?也不想想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雨村道:“此言极是,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只要老爷一发话,我的事就是铁板定钉了。”
雨村没想到事情如此容易,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关系最重要”的威力,“**”大“**”小真是无所谓,高兴之余,继续发挥起拍马溜须的专长,对贾政和贾家奉承起来。贾政早已从元春带来的愤怒中解脱出来,对雨村一口一个“伯乐”的甜言蜜语极是受用。受之启发,又想在晚辈面前表现自己的国学知识深厚,自己来了兴致,想到当伯乐一直是贾家一以贯之的优良传统,更来了谈兴。
贾政谈起贾家历史上的显赫:“西晋时期,我们贾家出了个贾谧,位居当朝重臣,这贾谧前辈十分看重文人,尤喜有才华的年轻人。当时有个潘岳的文人,十分敬重贾谧前辈。此人文采极佳,一首《悼亡诗》传诵千古,又长相英俊,每一上街,街上妇女争而观之,献花掷果讨好他,常常是花果堆满了他的车子。这天,又在街上被妇人围观的时候,恰逢贾谧前辈乘车经过,潘岳没赶上车,便对着车尾飞扬的尘土作揖相拜。贾谧听说此事后,就提拨潘岳当了县令。老祖宗当拍乐的事也不是一宗两宗,只是他们不善宣扬,所以流传下来成为佳话的竟也屈指可数。”
雨村心中发笑,心道,这老儿把历史上所有姓贾的都算做贾门这一支的了,要真如此那又丑又黑的贾南风岂不是你我的太太祖母。雨村道:“贾谧大人真是伯乐啊。潘岳遇到了他可算是好马遇良主了。如今我有幸投奔在老爷门下,也是好马遇见了伯乐。”贾政见雨村自称好马,也知他得意忘形之余忘了谦虚了。
雨村走时,知贾政常送客到大门,便在出了大门后,学潘岳之作派,朝荣国府门前两个石狮子作揖相拜,故意让贾政瞧见。贾政果然欣喜不已,直叹没看错了这雨村,就是知恩图报。
宝玉对雨村这类人官场油子极是厌恶,贾环平日本来对自己“**”不太自信,担心“**”小了,不能仕途大进,如今见了这阵势,彻底丢下“**”大“**”小的思想负担。
贾政送走了雨村,高兴地回到书房,加之刚才宝玉、贾环也受到了雨村夸赞,心情更好,只是不便在后辈面前表露情感,便故装作深沉的样子。他怕宝玉、贾环入大学前贪图玩乐,荒废学业,便检查起他们的功课来。
贾政先让贾环背诵诸葛亮的《出师表》。宝玉一听,《出师表》是自己十分喜欢,而且早就看过、背过的,到自己背时一定没有问题。贾环背得虽不十分流利,倒也能囫囵背了下来。贾政见状,只是训斥了几句,便让他在旁边站着,来问宝玉话。宝玉抬头一瞧贾政,但见爹爹神色凝重,面目狰狞,象被人在脸上踹了一脚,与刚才雨村在时的说笑有加是截然两幅模样,顿时心慌得如有鹿撞。
贾政道:“宝玉,你也听到了,刚才环儿的功课背得不是多如意,你是当哥的,可不要连你兄弟都不如。”宝玉忙道:“我这一月也没有闲着,除了在学校上学,空闲时间一直按爹爹的吩咐,在家背诵古文古诗,不敢怠慢。”贾政道:“怠慢不怠慢,我试完了便知,岂是你说不怠慢就不怠慢了。”宝玉不敢答话,额上已冒出了汗珠,只是盼着爹爹让背《出师表》。
贾政道:“环儿背了《出师表》,你就不要背了,我只检查检查你的诗背得如何了。”宝玉心道:“坏事了,这段时间我诗背得极少,尽看些杂书了,早知要检查诗,便只背诗便是了。”贾环一听却心想,爹爹让我背得尽是长的,却让宝玉背短的,这不是有意偏袒他吗!
贾政翻开一本《古诗精选》,看了几首,道:“我念一首诗的上句,你就说下句,说得出来就表明你已经背了,若说不出来,仔细了你的皮。”宝玉吓得腿已经打哆嗦了,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贾政便道:“两只黄鹂鸣翠柳”,宝玉很快便答道:“一行白鹭上西天”。贾环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宝玉把上青天记成上西天了。正等着爹爹发火,好看宝玉的好戏,不幸地是贾政并未听说其中的蹊跷。
贾政又道:“小荷才露尖尖角”,宝玉答道:“一枝红杏出墙来。”
贾政又道:“**佳丽三千人”,宝玉对道:“铁棒磨成锈花针”。
贾政兴奋地道:“好诗。”也不知是赞宝玉对得好,还是赞那句子本身含义隽永。
贾政又问了几个,宝玉都回答得极妙,比如“忧劳可以兴国”,答曰“闭目可以养神”,“洛阳亲友如相问”答曰“就说我在岳阳楼”。特别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答曰“还是母乳喂养好”,一来一往,让在一旁的贾环都听得心惊肉跳。
贾政却没有动怒,他今日是生不出来气了,因为发现宝玉的才华的确出众,能对古诗进行二次再创作,而且比古诗过之而无不及。要是换了贾环,是万作不出如此好诗来的。
贾政检查完功课,还比较满意,就让二人回去。
贾环出了房门,对素来要求苛刻的爹爹今日对宝玉如此宽容大度非常诧异,想到自己背出来一篇长文还被训斥,便觉爹爹偏心,平日不光老太太、太太偏疼野种儿宝玉,就是姐妹们、丫头们也都喜欢宝玉,不与自己亲近,那心里的怨恨就又多了一层。
宝玉倒没有过多的想法,只对爹爹对雨村说的“胳膊拧不过大腿”之言有些不信:胳膊如何拧不过大腿来着?
宝玉回到怡红院,袭人被王夫人叫去了,麝月、秋纹正在下棋,晴雯自个作针线。宝玉想起已经多日没有洗澡了,便让小丫头烧了水,躲在内房里洗澡。
宝玉洗完后,感觉浑身轻松,身上的灰尘一去就如同卸了一个大负担,他满心惬意地躺在床上把身子凉干。
袭人回来后,晴雯、麝月、秋纹都在各忙各的,也无人告诉她宝玉正在洗澡,袭人径直进了内房,就看见了宝玉正裸体躺着。
宝玉见袭人进来了,一抬胳膊支起身子,笑道:“你做什么去了,我来了也不见你个人影?”话音刚落,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膀子没穿褂子。不仅没穿褂子,还光着脚呢。不仅光着脚,连裤子也没穿呢。
袭人一脸飞红,却一眼瞧见了宝玉的那东西。宝玉也害了臊,敏捷地扯过身边的衣服,将腿裆之物盖住,就像掩埋了一具小小的尸体。袭人怕宝玉吓着,想安慰一下宝玉,便脱口而出道:“二爷,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之后,赶紧窜了出去,那小脸儿已经绿了。
袭人出来后,对刚才说出的话万分后悔,唯恐宝玉多心,以为自己讽刺他老二小。宝玉穿戴完毕后,对袭人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一语双关之意并不深究。袭人见宝玉对自己刚才的话并不在意,才放了心。不过,二人还是因为刚才之事,颇有些不自在,宝玉看见袭人脸就发烧,袭人看见宝玉脸就发绿。宝玉在房里呆不下去了,只得跑了出来。脸这么烧,到哪里去呢,姐妹们那里是不行了,宝玉就来瞧母亲。
宝玉到了王夫人屋里时,王夫人正在午睡,丫头金钏儿伺候在王夫人身边,为她捶腿。金钏儿见经常吃自己嘴上胭脂的混世魔王宝二爷又来了,便起了警惕之心,自个先站了起来,怕他在王夫人面前就要缠着自己吃胭脂。宝玉见金钏儿穿着青绿小葱袄,下着金丝碎花七分裤,加上夏日的午困,似比往日更加漂亮妩媚,特别是那条七分裤,更衬托出她修长的腿来。宝玉看得眼珠发木,示意自己会老老实实,让她坐下,金钏儿想着宝玉在他母亲面前,也不会毛手毛脚,就坐了。宝玉也挨着她坐了,还是盯着她的腿看。金钏儿的腿好美,宝玉想到苏东坡的妹子苏小妹逗弄哥哥时曾有一名句“露出琵琶腿,请君弹一弹。”以前一直不知道“琵琶腿”是什么样的腿,今日才知八成就是金钏儿这样的美腿。宝玉有股想触摸的冲动,他又想起了爹爹说的那“胳膊拧不过大腿”之事。宝玉一把将金钏儿的腿抓住,小声对金钏儿说:“你别动,让我做个实验,看看我的胳膊到底能不能拧过你的大腿。”金钏儿急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素日吃我嘴上的胭脂也就罢了,这回你拉扯我的大腿做什么?让太太看见了还让不让我活?”宝玉便将父亲的话说了,道:“我想验证一下老爷对我的教导,姐姐就帮我一次吧。”说罢,报着金钏儿的腿不放,又去拧。
拉扯之际,王夫人已被惊醒,发现宝玉在抱着金钏儿的大腿,顿时大怒,责问金钏儿:“你个小蹄子,用腿踹宝玉作甚?”金钏儿是个十分机灵的女孩,知道眼前的局面如果解释不好,会招来大祸,眼下只有先实话实说,再相机行事了,便十分委屈地道:“我不敢踹二爷。二爷来了,说因听了老爷的一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话,十分不信,要来拧我的大腿做实验。我觉得不妥,就要挣脱,这才吵醒了太太,实不是有心踹宝玉来着。”王夫人放了心,又道:“那实验结果如何?”金钏儿又道:“还是老爷英明,老爷的话是对的,二爷的胳膊的确拧不过俺的大腿。”王夫人看了一眼宝玉,道:“我的儿,难得你对老爷的话如此上心,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只是以后凡做事前都要三思,特别是这等做实验的事。你如此抱着一个丫头的腿,就是我瞧见了尚且碍眼,要是让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宝玉刚才还吓得厉害,以为母亲会有大怒,更怕金钏儿遭殃,见母亲已消了气,心里十分佩服金钏儿嘴巧,知道拿老爷的英明来化解困境,便道:“知道了,我以后要抱就专抱男人的腿就是了。”
贾政从衙门里回来后,王夫人便把宝玉拧金钏儿大腿的事告诉了他。听到此言,贾政又喜又恼,喜的是自己的话在儿子面前果真就是金玉之言,这可是宝玉以身试验得出的结论,恼得的儿子竟敢当着母亲的面去拧一个丫头的大腿,如此色胆包天,传出去名声不好。但宝玉即具有这种大胆地怀疑精神,就是犯了点小错,也是情由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