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生,忙着死。——萧红《呼兰河传》
这天,管信函的张材媳妇路过稻香村时,见了李纨的丫头素云,便说有她的家信。素云就跟着她去取了信,回来后忽喜忽忧,好似有了大心思。喜得是哥哥也要来京城打工,自己孤独了这些年,好歹在京城里有了一位亲人。忧得是乡下的母亲得了眼病,视力越来越差,连做活都成了问题,而治病是需要许多银子的,或许这也是哥哥也出来打工的理由。
信上也没说哥哥来京做什么,只说他会来找自己。
素云便心情激动地等待哥哥的消息。
素云等了近一个月,也没有哥哥的消息,禁不住心焦起来。
这日,李纨在贾母处请安,完后再到宝钗屋里看她用女书翻译的《春江花月夜》,走前,嘱咐素云照顾好贾兰,若他能按时写完作业就带他出去玩玩。
素云领着贾兰逛街时遇到了惜春的大丫头入画。
当时,素云并没有发现入画,是贾兰对她道:“姐姐你瞧,那边有个洋鬼子和四姨亲嘴呢!”素云瞧去,果见花丛之中,惜春和一个阿拉伯人正在忘情的接吻,就在他们不远处,入画却在赏花。
入画一抬眼也看到了素云和贾兰,马上跑了过来,将二人拉至隐蔽处。素云道:“四姑娘胆也太大了,大白日里就和洋鬼子亲嘴。”入画小声道:“你即看见了,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他们来往这么长时间了,我从不敢对外说过一个字。”素云道:“那是四姑娘的男朋友吗?”入画道:“是,已经好几年了,听说是一个阿拉伯国的留学生,来头不小呢。他们在大学里就认识,这些年,那留学生留在京城做了几年活,听说最近才决定要回国去。”素云道:“他回国了,四姑娘怎么办?”入画道:“四姑娘已经决定跟他走了,只是还没告诉家里人。”素云道:“四姑娘做事一直是没心没肺的,这种大事能不对长辈言语一声。”入画道:“也难怪,她虽蒙老太太疼爱,在荣府里住着,可父母都是没了的,亲哥哥珍大爷又不大管她的事,她有了事没个商量人儿,也可怜。”
素云又向远处瞧了瞧,惜春他们还没结束,吻得却更用劲了。那人亲惜春就象野猪在啃一个萝卜,还呼噜呼噜带着响。素云看得心惊胆颤,担心惜春的嘴唇被那人当萝卜芽子咬掉吃了:“那个人真象一头野猪。”入画笑道:“别看了,野猪就野猪,只要姑娘喜欢就行,有什么好看的,我当电灯泡这么长时间,都看烦了。”素云见兰儿直呆看,怕他看多了被带坏,就捂住他的眼。贾兰却道:“这有什么?电视上天天都放大人亲嘴睡觉,我早习惯了。”素云一笑,知他说得有理,就放了手,又问入画:“四姑娘爱慕虚荣,喜欢钱财你我都是知道的,她的眼眶子一点都不比元姑娘的低,能入她眼的外国鬼子八成也差不了,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入画道:“也许说出来吓人一跳,姑娘说那人告诉她,他在国内是个王室的王子呢!”素云果然惊得伸长了舌头:“果然来头不小,怪不得四姑娘对人家如此亲热,大白天就让野猪抱着啃。”
素云知这里是不可久留之地,就辞了入画,带着兰儿到别处去了。
二人到了民乐广场,贾兰记得前几日还来这里看过冯紫英大叔玩“姨”(蛇),非常高兴。
贾兰到处找小朋友玩,没有找到,却远远地看见有个人睡在马路边。素云见那人衣着破烂,十分可怜,便知不是个醉汉就是个拾破烂的人,不让贾兰靠近。她悄悄走近了,才看了一眼,就如雷轰顶,差点晕倒在地。这躺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的亲哥哥。
素云急步上前,抱住哥哥。见他满嘴水泡,额头上热得厉害,分明正发着高烧,一条胳膊还肿得老高。素云哭道:“哥,哥,你醒醒,你醒醒,你怎么在这凉地上躺着呢?”素云叫了半天,她哥哥才睁开眼睛,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正抱着自己,仔细一瞧,还是自己的妹妹。她哥“哇”得一声,抱着素云哭了起来。
素云扶哥哥坐了起来,兄妹俩相拥哭了半日。素云在贾府做丫头,已经几年没有回家看看了,兄妹千言万语难话离别之念。
素云的哥哥因从小生在农村,没见过多少世面,人又老实得很,乍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百般不适应。去贾府找素云时,又因穿着破烂被看门人赶了出来。她哥哥无处可去,只得自个儿四处找活儿干,又被工头所欺,落了个身无分文,最后才落到卧病当街之境。
素云摸着哥哥肿胀的胳膊问道:“哥,你胳膊怎么肿了?”
她哥哥边哭边说:“我的胳膊是前儿在一处工地上干活时划伤的,工头心太黑了,见我伤了,也不给治,只给了一吊钱就赶了出来。这些天来,我在劳务市场找了几个活,都是在工地上干,我前后共给6个工头干过活,却只得了他们50钱银子。昨儿,我到平阳路一个建筑工地找活干,工头让我给他们和泥,讲好一月5吊钱的工钱,我一个人担水、筛沙、和泥,要供7个大师傅用泥。因为我胳膊有伤,动作慢些,工头嫌我偷懒耍滑,一文钱没给就把我给辞了。可我已整整干了一天了,累得身子都快跨了,身上的钱又都花完了,不能买个馍吃,走到这广场上就晕睡了过去。”
素云抱着他哭个不停:“哥,咱乡下人在城里混太苦了,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咱妈有病还要人照顾,好歹我在这儿当丫头也有个月钱,我每月给你们寄去便是。”她哥哥道:“傻妹妹,你一个人该挣多少钱。咱妈得的是白内障,再不治眼就瞎了。”素云鼻子一酸:“我知道,可你这样找活,整日累得要死要活,黑心的工头们克扣工钱又是家常便饭,你又伤得这么厉害,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哥——”说着泪如雨下。她哥哥道:“妹妹,别哭,我相信天底下的工头不会良心全让狗吃了吧,只要我肯舍得出力,一定能挣到钱,咱妈的眼睛一定能保住。”
素云见哥哥烧得厉害,就起身雇了辆车,将他扶上车,又将贾兰抱上车来,朝荣府里去了。
到了荣府一处角门,素云让贾兰和自己坐在车头,冲看门人道:“兰哥出去游玩累了,不愿走路,才雇了车回来。”门人放了车进了角门,到了稻香村后,素云才将哥哥扶下车,悄悄扶到自己屋里,方打发车走了。
素云到厨房里要了馒头和剩菜回来。她哥哥早已饥饿过度,见了饭菜,就大吃起来,一小会子就吃下了两斤的白馍。素云边看哥哥吃饭边掉眼泪。
她哥哥吃饱了饭,素云又去抓了些退烧、消炎的药来给他服了,胳膊也进行了包扎,敷上了药。
因素云和碧月住一间屋,素云只对碧月说了哥的事。
天已渐黑了,哥哥的住宿成了问题。碧月道:“素云,要不,你让你哥哥先到外头住。现在天晚了,大门要关了,府上是不准留外人住宿的,要是让多嘴的丫头、婆子告了上去,你还要不要在这里干了?”素云道:“我哥哥这种情况如何再能出去,好妹妹,我让哥哥到柴房里去睡,保证不让人知道,只是委屈你了。”碧月道:“姐姐哪里话,我是无所谓的,只是要防备别人发现才好。”素云感激得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素云她哥哥的烧退了,胳膊上的伤也结了痂,再偷偷住到府上就不合适了,素云就悄悄带他出去安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