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费做出来的这种装置,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版的电池。在这个时代,能够发现电流且制造出来,再将它运用到实际当中来,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党崇孝自然是知道电的好处,可遗憾的是,那些用电来驱动的设备,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来制造。因此,他只能惋惜地摇着头,在大加赞赏了党费一般后,将心思又投入到了丰州城的建设当中去了。
在丰州治下当乡兵好处多多,不仅赏田免赋税,幸运的话还能被选进武清军中去。虽说武清军目前还是官家名下的一厢私军,并不存在于兵部册上。但这件事,那些来应招的壮年并不知晓。他们只想,有朝一日能像上批那些幸运的乡兵一般被选进武清军做一名威武的禁军。
可要知道,在武清军中为伍,不仅上官不会随意欺骂下属,而且还从不克扣军薪。吃得好住得好,身上的穿着的是崭新的白绢汗衫与夹裤,头上戴着的是紫罗头巾,脚上穿着的是百衲麻鞋。不仅人手一把强弩,就连腰间的佩刀,也都是百锻压把丘龙刀。这要说起来的话,可比邻近几州县里的乡兵要强上不知多少倍去了。
最主要的一点,也正是因为武清军不属大宋正式编制,因此军中无人刺字,这让很多人都觉得,这武清军与其他禁军相比,很不一般。
大宋哪有厢禁军不刺字的啊,毕竟这是朝廷为了严防兵士逃脱而定下的军制。武清独独唯一,这只有两种情形可以解释。一是朝廷根本就不承认武清军的存在,也就是说算不上朝廷的军队。二就是,武清军的来头与后台都非凡,能视朝廷军制为无物。
武清军当然是属于第一种情形,可外人却情愿以为是第二种。毕竟在这些平头百姓眼里看来,如果武清军不被朝廷承认的话,那为什么又会任由党崇孝如此大肆招兵买马呢。要知道私豢养军队,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因此,招募乡兵的告示才一贴出,便引得丰州四县的乡民踊跃应招。只十五日光景,光是从麟、府两州整家迁来的民户便近六千户,他们为的便是家中壮年能应招入籍,好分上田地,在丰州安家落户。另外还有许多保德、宁化、岢岚几州,以及远在永兴军路的银州与永乐治下的民户,也已动身举家迁往丰州。
对于越来越多的民户涌入丰州城,党崇孝不得不急令人协助司户参军司理政务,还特意让须佑一抽调了一营军士专门安顿这些人。
丰州城本就因为房舍负担不堪才要另扩副城,如今有多过丰州城民户的人口涌入,城内根本就住不下。因此党崇孝只得先安排他们居住在城外,并让勾钧加派人手尽速选拔壮年乡兵,让其余五曹参军率人协助分流民户,将他们安置到治下四县。
整整忙了七八日,这才将大部分的民户安顿好。不过辛苦总有回报,这次招募乡兵,党崇孝原本计划只是四十指挥共计两万人整。这样一来的话,从人数上来说,加上武清军原有的五千人马,刚好一个整厢的兵力。可实际上呢,目前已经入册的乡兵,已经即将达到两万人,而且后面还陆续有民户在往丰州赶。
这下可把党崇孝一干人等愁坏了,不是拿不出足够银钱来支付军薪,而是因为丰州治下的田地不够支派了。丰州的辖地本就少,境内又多石丘崖山,治下四县的田地至多只够千五户均分上三十亩。可眼下各县一下子多出近两千余户来,上哪辟那么多良田来给付呢。
可又不能因此而停止招募,毕竟人家都是大老远的举家来迁,难不成又叫他们回去吗。
愁啊,如何安顿这些民户呢。大宋本就是以农业为主,普天下的民户多是农户,除了种田,他们根本就不会其他的手艺。即算会上那么一点木工泥工也属少数,其他的除了手里的锄头再也使不会别的了。
“爷,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可想了么!”师娅知道党崇孝这段日子都在为这事发愁,就连他带回来的那位脾性刁蛮的辽人少女也未怎么去理会,任由得她与麦朵四处撒疯。因此待到党崇孝放下手中的文书后,便端过一碗参汤来递给他,轻声细语地说道。
接过师娅递过来的汤盅,党崇孝又将它放回桌上,叹着气道:“我自然知道要另辟新径,可究竟要怎样来做,这才是恼人所在。”
官家虽然沿革其兄的治世之道,大力发展经济以利民强国,可说道底,只是富了部分有门道懂专营的人。各地的老百姓还是老样子,该怎样过就怎样过。没有规模型的手工业基础,也找不到合适的门道来发展经济,想要让这几千民户由农转商,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在这个什么都不发达什么都欠缺的时代,本地如果没有形成资源自给的话,是谈不上全面发展手工业的。即算将所有民户整合起来又怎样呢,大部分的原材料都需要外购,别说发展了,光是高昂的运输成本就足以毁灭掉才萌芽的产业。
“为何要改做它业呢,这些人都是农户出身,自然就得让他们辟地耕田啊!”师娅很是不解,疑惑地看着党崇孝。
伸手抚mo着师娅的面庞,党崇孝苦笑道:“丰州哪来那么多的地给这些民户种呢,你看看,如今凡是能辟的地方,都早已被利用上了。前次募兵,便垦了近万顷良田。如今又添了好几千户,没有个几万顷,根本满足不了啊!”
师娅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转身至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翻上几页后看着党崇孝道:“这是初来丰州时,我找到的旧州志,上面说丰州有河两支,丰水与富水。这两河交叉地带因地势低洼且多大小湖泊,因此不利良田。”说罢,师娅莞尔一笑,将州志递给党崇孝。“可其实呢,这低洼地最是肥沃,改造一下便可成好几个万顷良田。”
哦,有这回事?!党崇孝接过州志来仔细看了下上面的记载。正如师娅所说,丰州东北面二水交汇处的确是一大片的低洼地,属永丰县治下。可也正是因为地势原因,每年涝期,二水便会覆住此地,形成一片泽地。因此,永丰民户只能是在离岸甚远的地方辟地耕种。
“这都是洼地,如何能改造成良田呢,一旦遇到涝期被水一淹,几月的辛勤不就化作白劳了么。”党崇孝皱着眉,不明所以地说道,“难不成我还要替这些耕田再筑上一道堤坝,帮它们拦洪护驾么!”
“正是这般!”师娅听党崇孝这么一说,小掌一鼓道,“其实南唐与吴越时便有围堤垦田之法,称作圩田,前唐时更是盛行。只因圩田建造维护费时费力又费银,一般民户乃至普通的地主都无法胜任,所以丰州白占了这么一片地利,却是一直未有利用。我也是在料理丰州政务时,偶然得知此情的。当时因为丰州的田地还堪给付,所以便没怎么去在意。如今咱丰州不缺钱不缺人,只要依法为之,明年的这个时候,丰州将会成为河东路的粮仓。”
“走,叫上须佑一他们,咱这就去永丰县实地瞧瞧去!”
愁了好几日的事情,就在师娅的三言两语中瞧到了曙光,怎不令党崇孝兴奋。于是说罢便起身,拉着师娅出了衙府。叫上须佑一与勾钧,以及司仓司户两参军,还有那正在城外忙着指挥筑城的李匠师,党崇孝等人在咪洛的陪同下策马奔向东北处九里外的永丰县。
因为出来得匆忙,党崇孝并未告知众人所来的目的,因此一路疾驰到了二水交汇的河汊处时,李匠师很是气恼地冲勒马停步的党崇孝道:“党大人,你知不知道老夫的活计忙得很呢,再有三日这西副城就将合墙了,您一言不发地拉老夫来这看甚子景呢!”
李匠师这么一说,须佑一等人也很是好奇地望向党崇孝。
“李匠师擅长筑城,那您且瞧瞧,此地理可利再筑一城不?!”
党崇孝答得蹊跷,除了师娅明白其理外,其余几人均是满头雾水。这丰州城如今钱粮无忧这是不假,可河汊处又不是交通要道,在这筑城有何用呢。再说了,这里本就地势低洼,一眼望去全是大片的浅沼。在这里筑城,怕是成本比之丰州现在正在修建的副城都不会低吧。
实在是想不明白党崇孝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须佑一很是不解的小心问道:“军主,属下实在想不明白,在这里修城有什么必要。”
“我要将这方圆几千里的洼地,全建成圩田。”丘岭上,党崇孝望着四下的景致豪言道,“我虽不懂辟地化田,可咱丰州有这个人力物力,寻到几个巧匠来帮手并不难。到时候,再多的民户流入丰州,都不用担心安置问题了。”
原来是这个理啊!众人闻言,心中纷纷释然。这丰州城的繁华是大家眼见到的,一日比一日好,一时比一时强。就连那李匠师,都替自己在即将完工的西副城里置下了一块地,准备将来就在丰州落户养老了。随行的两位参军也都心有打算,跟着这位不明来路的知州大人,兴许要比巴结那麟、府两州的两位皇亲要实在得多。毕竟,皇亲身份再尊贵,他也强不过皇室子弟是不。人家亲王殿下都在党崇孝的手底甘心担着差事,就连两位公主说来便来了,党崇孝让她们走,两位公主连啃都没啃一声便乖巧地走了。这份气派,那两州节度是万万行不来的。
再说了,党崇孝的为人如何,他俩可是亲眼所见的。治下的官,那是有功便赏有德便用,从不过于干涉也从不强令于人,跟着这样的上官,何愁升不了官呢。
因此党崇孝刚一说完,两位参军便争着拍起马屁来。党崇孝也不阻止,任得他俩去巴结,毕竟像他们这样的曹官,都是丰州衙府里办实差的人,没必要给人家脸色看不是。这围堤辟田一事,以后还得落到他们身上的。
刚要开口问李匠师关于筑城的事情,却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党崇孝不仅好奇地回过头去张望。只见十几骑人马,正朝自己这奔来。
“是永丰县的几位主官。”咪洛小声地与党崇孝说道,“知道要来这里查看,于是属下派人去县衙里通知了。”
“甚好!”
向咪洛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党崇孝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咪洛原本只是一个只识武艺的米擒氏人,如果不是麦朵嫁给了党崇孝,整个部落作为嫁妆入驻丰州,咪洛这一辈子可能也就是做个普通的部落强人罢了。如今跟随党崇孝虽时日尚短,却学了很多乖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又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做最合适。
不多时,那十几骑便近了党崇孝一行。勒绳下马,几个官儿模样的中年人立即跪地行礼,口呼‘不知知州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这类的官套话。
摆摆手,党崇孝以示众人起身答话。
“哪一位是县令?”
党崇孝新任,这些县官本都是到丰州城来拜见过的,只是当时党崇孝忙着其它事,将政务都一把交给了师娅去料理,因此到现在他还未有见过这些属官的面。
一个面若申字身形消瘦的官员见党崇孝问起,于是一鞠礼道:“下官永丰县县令张达杨,见过知州大人。”
“恩,勿须拘礼。我且问你,这河汊处有多少洼地,你县衙可有丈量过?”
张达杨拱手答道:“早在下官上任伊始,便着人详细丈量过的。”行至党崇孝身旁,张达杨手指向前方低处道,“丰、富两水交汇于此,形成东西南北四处低地。其中西南两地最阔,分别占地万二顷与万四顷。东、北要窄上很多,不过占地加起来也超过了万一顷。”
这么说的话,这低地便一共有地近四万顷喽。除去一些损耗,其余的都辟成良田的话,至少也能有二百万亩呐。这么多良田,该能收获多少的粮食啊!好是好,不过真要在这么大范围内围堤,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再说了,丰州的地理便像是一个凸出来的鸡尾一般,左右两面分别临夏与辽,只东南面临近内路。要想保住这么大一片良地的丰收,没个三两万的人马与几座坚固的军堡,是挡不住辽夏的侵扰的。
招募乡兵不是难事,修筑军堡也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这么大的动作,朝廷会愿意眼瞧着而不管吗。一想到这,党崇孝又愁眉苦脸起来了。除了官家外,他在朝中可没啥靠山,这若真要是谁以私蓄武力的罪名参上自己一折,恐怕就连官家也是不好怎么出面来保自己的。
要是知道官家所说的杨沙到底是谁就好办了,想来这位杨沙也定是领兵之人,如果将这举动都推脱是杨沙托办的,想来任谁也不好怎么说了是不是。可党崇孝愁的就是,这么久了,就是没弄明白这杨沙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