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丰州政务与武清军务都有人在悉心料理,但党崇孝还是得一一过问。毕竟对于为将者来说,可以不求明事,但定要知事。
出征夏境,因为探子的失误,使得武清军除了捞回一些马以外,其他的一无所获,还损失了好几百的人手。说的是打战必有伤亡,但这点损失原本是可以避免或再减少一点的,全只因武清军没有严格的斥候暗探军律,才导致这一失误。
如今有了纪平文这个饱读兵书的专业人士在,党崇孝便起了整顿军务的心思。那些失职的探子,其根本原因党崇孝并不想去深究,也没怎么去想过揪出那藏在暗处的钉子。至少目前他并没有这个打算,因为一是查起来费劲,二是还不一定能查到,反而会弄得军中人心惶惶。
对于党崇孝的这项决定,须佑一等人也很赞同,认为当务之急是建立起一支行之有效的斥候队伍,完善武清军的司马院,并于各军中设司马部,而不是将心思放在一两个威胁并不是很大的细作身上。
司马院与司马部这两个名称,在大宋朝的军制与官制中并不存在,各军行参谋一职的便是军都虞侯,以及各指挥属下的司马。纪平文只是初来,有没有本事还得真刀真枪的试过才知,所以党崇孝才会让纪平文以指挥衔暂任都虞候一职。设司马部,这是党崇孝的打算,将原本散布在各营中的司马收拢归司马部统一管理。将来无论出兵或是行营,一切令证均自司马部出。
司马院是武清军的中枢,司马部自然便是武清各军的中枢,这样一来的话,将有利于军令的正确以及快速传达。
纪平文告诉党崇孝说,自商周以来,历朝历代都十分注重军法参谋,军中不但专职设有参赞谋略总揽大计的腹心,有考校功绩论功行赏之责的谋士,有计谋诡诈安排奇巧绝技出敌不意的权士,还有考校人才监检军械娘草装备的奋威,以及付旗鼓、天文、耳目、方士、法算等等共十八司职。
按照纪平文的建议,党崇孝与须佑一几人商议了好几天,才最终确定司马部的人员设定。
司马部的主官自然是各军的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及都虞侯三人。都指挥使总揽一军全局,副都指挥使专职行军,都虞候则总责司马部。司马部下辖五司,分别是由谋士、权士、兵法、奋武四类军职组成的,掌行军谋划纪略的军理司;由股肱、地利、天文、付旗鼓四类军职组成的,掌行军落营之天文地理等的文理司;由耳目、游士两类军职组成的,掌安插细作派遣斥候打探情报的军情司;由方士、通粮、法算三类军职组成的,掌医疗粮草军需财务支应的承局司;以及由通才、羽翼、爪牙、术士四类军职组成的,掌宣扬军威激励士气,震慑与动摇敌军的宣威司。
至于这些军职选何人充任,这就不在党崇孝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武清军现在上下好几千人马,还包括衙府里那百十号文官,党崇孝能认识并叫上名来的,也就那么些个。所以定下大方向后,党崇孝便将选职一事交给了纪平文与须佑一去处理。
将手中最后一份文书看完,党崇孝伸了个懒腰,一把搂过身旁候立着的师娅。
回丰州都好几天了,一直就没歇过气,不是忙着军务就是忙着政务,党崇孝连去爱抚麦朵的心思都没有。好不容易才将积压的事务料理妥善,该看的该批的都有了定数,党崇孝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爷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有没有想过爷!”抚mo着师娅娇柔的肌肤,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诱人体香,党崇孝闭上眼轻声问道,“在夏州与东胜的那些日子里,爷可是日日都想着你的呢。”
望着党崇孝一脸的倦意,师娅爱怜地将他的头拢近自己的胸前,“爷有这份心思,师娅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还没有回答爷,有没有想过。”
“其实,师娅······”
“为什么不让我见,你知道我是谁么?”
师娅才开口,便被门外一阵突兀的吵闹声打断。党崇孝皱着眉朝门外问道:“何人喧哗,不知道爷我在处理政务吗?”
门外的吵闹声仍在继续,师娅乖巧地挣出党崇孝的怀里,冲他尴尬地笑了笑。
“军主,是您从夏州带回来的那个高鼻子仆人吵着要见您!”一位牙兵推门行进房来,小声地报与党崇孝知晓。
我带回来的高鼻子仆人?乍一听,党崇孝还真是楞了一下,原来是门外那人是党费啊,我说这声音咋这般熟悉呢。自打回到丰州后,党崇孝还真就把这位立了大功的萨曼人给忘了。
招招手,党崇孝让牙兵放党费进来。
“噢我仁慈的宽容的,光芒耀过太阳神的主人啊,您忠实的仆人,党费向您问好!”
为了赶进度,当初赵德昌他们一回丰州城便将党费安置在衙府一处僻静处,整日整夜的造假金。因为保密的缘故,所以师娅是知道有这么一位人,却是今儿头一次才见到党费。听他这么拍马屁,师娅忍不住莹然一笑,惹得党费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最近过得还好么,我手头事务繁忙了些,因此一直都未有召见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党崇孝笑着,左手虚抬示意党费起来说话。“以前我就答应过你,只要你能造出以假乱真的金子出来,要什么爷我便给你什么。这次你立了大功,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
党费虽然是个外族人,可在党崇孝的眼里看来,汉人也好外族也罢,只要是专心替自己办事,就都值得去拉拢礼待。如不是党费那五万两金子,怕是党崇孝这会还不一定能从东胜脱身呢!
“不不不我仁慈的主人,党费什么都不要,能跟随在您的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党费嘴上这么谦逊地说着,可眼珠却是只盯着师娅的方向看。
见此,党崇孝心里明了。“有功就要赏,这是千百年来的定律,你不用谦虚什么。说吧,钱、权、女人,你要哪样。又或者,你都想要。”
“喔我的主人,您要知道,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住的,要再多的钱也没有用啊。还有,这里的人都很尊敬我,这比手里有权更要让我值得骄傲。当然,这都是因为我有您这样一位伟大的主人的缘故。”党费仍不忘拍马,稍顿了下后又道,“只是,您的仆人远离家乡倍感思情,心中实在是太寂寞了!”
嚯,还真没看出来啊,来这不过短短时日,学会几句地道的汉话了啊!党崇孝笑着道:“女人,我可以给你,无论是哪一族的都行。可前提是,要人家愿意才行,我可不会行那强霸之事。”
其实党费来见党崇孝的真正目的,正就如党崇孝所说的,是想要个女人。当然,他想的是,自己的这位主人如果真的慷慨的话,也许会多赏赐几个女人给他。可党崇孝答是答应了,但他说的那个前提,党费心里还真没底。这万一要是没人愿意怎么办,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么!
面带为难神色,党费讨好地央求着道:“主人,听那几个护卫我的勇士说,这附近有个什么麟州城,那里有个专门贩卖女奴的地方。要不,您派些人跟着我去看看如何?!”
麟州有奴市?党崇孝闻言心中一惊。朝廷明令各治下不可私自贩卖奴隶,哪怕是各地边城易物置换过来的也不行。这麟州节度李斐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捏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后,党崇孝道:“这也没什么不可的,只是你也看到了,现在城里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这边线一带很不安全,时常有流寇乱匪出没。随行的人少了,不妥当啊!”
“啊!”
党费被实实在在地骇住了,不管是哪国,这边境一线历来都不安全。他才从阿依加玛丽的手里逃出来,遇上了党崇孝这样一位好说话的主人,党费可不想一不小心又被人掳了去。于是党费只好略显沮丧地垂着头,心里想着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再熬上些时日吧。
“对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你那物事到底是怎样造出来的,领我去看看吧怎样!”
党崇孝之所以要吓唬党费,并非是舍不得出那几个钱,而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就很恼怒麟、府两州节度的胆大妄为。他在想,是不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到那两州好好地教训一下他们才是。麟州有奴市,这是一个很好的把柄。或许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官家也许都知道这么一回事。可没有人上折弹劾,光是凭党崇孝目前的官阶,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再等等吧,兴许赵德昌回来后,会有什么惊喜也不一定呢。党崇孝还有一个小心思,那就是即算真要去麟州,也要拉上赵德昌同往。毕竟人家可是亲王,身份比起自己来要尊贵到不知哪去了。
得了党崇孝许诺的党费,兴高采烈地引着党崇孝与师娅到了自己所居的地方。
这是一座处在后院西侧僻处的小院子,原本是那位前任伍大人专门建来用于私会他人的秘处,如今却成了党费的住所兼作坊。
“这就是造金子所需要的最重要的工具。”党费指着院子空地上那满满几排数十个一尺多高的长条形瓷罐,很是骄傲地解说道,“有了它们,就可以奇迹般地造出足以混淆视听的假金来。”
党崇孝很是好奇地拉着师娅蹲下来,仔细地查看着其中一个瓷罐。空地上的这些瓷罐形状都很规整,看得出来是为了这项作业专门订制的。瓷罐成中空,里面有一根小臂粗的铜管,铜管内外都灌满了黑乎乎的黏稠物,乍一闻去,有股很刺鼻的怪味。
“那是沥青,中原人管这称为地沥。”
生怕党崇孝不明白那黑乎乎的玩意为何物,党费向党崇孝解释道。
点点头,党崇孝没有追问干嘛要整这玩意在铜管里,而是继续查看着眼前这很是稀奇的玩意。铜管里除了沥青外,还插着一根约莫有三指粗的铁棒,个头要较为铜管高出些。伸出铜管的铁棒上,还涂着一层灰色的金属物。
细看下去,党崇孝指着那灰色的金属涂层,皱着眉问道:“这是铅吧!”
“噢我伟大睿智的主人,您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党费的确很惊讶,在他看来,这些中原人,包括他见过的那些黑汗人在内,几乎没几个依着颜色便能一眼瞧出金属类别的人物来。党崇孝的表现,又如何不让党费吃惊呢。
没有理会党费的大惊小怪,党崇孝继续聚精会神的观察。
铁棒上系了些拉成丝的铜线,连接着紧挨着的另一个瓷罐,而那个瓷罐的构造,党崇孝看了,与第一个一模一样。
就凭这些稀奇古怪的瓷罐,与罐中的这铜管铁棒,就能造出金子来?党崇孝很纳闷,应该没这么简单吧。他记得党费说过,那依法造出来的假金,道理与那鎏金是一回事,只是比起鎏金来着金更均匀更厚实,更不易让人辨出真假来。
那眼前这些瓷罐,应该是解决着金的一个重要工具。
闭上眼,党崇孝努力地在脑海中寻找着那些零星记忆片段。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应该知道党费发明出来的这个工作原理。当然,前提是党费使用的技艺的确是与他记忆中的那般。
“你把这种技艺称作什么,是镀金对不对?”
党崇孝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盯着党费问道。可党费呢,则是瞪大了眼珠盯着党崇孝看,张着嘴就是没吱出声来。
看看党费的惊骇,再看看党崇孝的一脸肯定,精明的师娅接口道:“爷,您知道他是怎么造出假金来的是吗?”
“当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铁棒与铜管之间是完全用沥青隔离出来的。”党崇孝笑着行进党费,拍着他的肩膀道,“除此之外,真到要用的时候,还得往这瓷罐里倒进葡萄酒之类的酸性水。”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呢。”党费彻底被震住了,身子略微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工作时,都是将院门从里锁死的,外人根本就瞧不见。还有,这往瓷罐里倒葡萄酒,我也只是说我工作时要喝酒为借口向他们要的。”
耸耸肩,党崇孝很是得意地搂着师娅,指着地上的这些瓷罐道:“一个这样设置的瓷罐,只要往里倒上些葡萄酒,里面的这些物质就能相互发生反应,产生出一种叫电流的玩意。当然,这样所产生的电流太过微小,因此才要造好几十个,并且用铜丝将它们串联起来,以得到更强大的电流。有了电,事情就好办多了,将电流引进电解槽中,将铸好的铜铅饼放进槽中的金贡齐内,就能得到以假乱真的金子了。”
党崇孝刚一说完,党费就脸色煞白地跪伏在地,口中颤声道:“神奇的主人,您卑微的仆人不敢欺瞒,的确如您所说的,党费就是这样造出那些金子来的。”
“爷,您又没有见到过党费造金,却又是如何知晓这等隐秘的法子呢?”
党费与师娅一样很是好奇,可师娅敢开口询问,他却不敢。因此师娅这般一问,党费抬起头来,满眼崇敬的神色只盯着党崇孝看。
笑着摇摇头,党崇孝道:“此乃天机,不可漏也!”
注:以上电解原理,很早就被古人所掌握了。而更早的,在公元前240左右的安息帝国时期,他们就已经造出了世界上最早的电池,巴格达电池。这一事实已经被无数科学家所验证过了,详情可以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