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德昌的默同下，我很快与阿依加玛丽达成了初步的协议，以一两金子三张马曲弩另配矢六十枝的价格，来做这次军械交易。虽说阿依加玛丽暂时还不能肯定这笔交易的具体数额与持续时间，不过她留下了十名随从作为联络。等她回到八刺沙衮的大汗金帐后，便会立即派人前来丰州交易。当然，那个萨曼人骗子阿本，在我的坚持下，也作为这次交易的一个条件留了下来。
反正与我与她都不亏，人抓到了，要追回的物事也到手了，留着阿本对于阿依加玛丽其实意义并不大。而我，则是很好奇阿本所说的，能为我提供大量的黄金。虽然阿依加玛丽一再提醒我，这个萨曼人信不得，他所谓的黄金其实是假的。可这又怎样呢，假黄金未必就没有用处嘛，他不是连黑汗的副汗都骗过了吗。
阿依加玛丽走了，我们自然也就不会还在此地停留。我不知道那些探子的回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想这个时候去深究邓二上为何要在没有亲眼见证的情况下信口开河。矿地扑了个空不要紧，毕竟赵德昌并没有遇到夏兵。我们就还可以去骚扰一下那些党项部落嘛，顺手牵些马回去不好么。
至于赵嘉祺费尽心思联络的那些夏州武将，我根本没心思去理会了。原本设计好的打劫行动，全被那些失职的探子给搅了个天昏地暗，没有造成损失就已经是万幸了，还谈什么联手合作打击平士兀。
都他娘了个毛的见鬼去吧，爷我既然来了，就绝不能空手回去。
招手唤过畏缩在一旁的邓二上，我开口问道：“矿地的事我可以暂时不追究，眼下有个恕罪的机会，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握了。”
邓二上听我这么一说，头点得跟小鸡啄米般，“小的一定不再让军主您失望了。”
“那好，点出一两个人数较少的临近部落来，你带我们去。”盯着邓二上那仍在发抖的身躯，我厉声道，“如果这次武清军能捞到一批马，那我就可以考虑一下是否抵消你的失职。”
未等邓二上开口，邓三下便急急道：“军主，下的与兄长一道带路，如若此次再有差池，小的愿与兄长同受。”
我很欣赏邓三下的兄弟情谊，不过比起我武清军上下几千人的安危来说，却又实在算不得什么。点点头，我示意邓氏兄弟前面带路，领着队伍向最近的一个部落疾驰而去。
边行我边心想，武清军的这些斥候探子们，看来是要寻得个机会好好整顿一下了。军伍的规模在逐渐扩大，人数在日益增多，将来一定会有顶着朝廷禁军名义上战场的机会。那么，不打理好斥候这个具有眼睛功效的军种，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可谁能担起这份重担呢，武清军上下，除了须佑一从京城里带过来的那百名禁军多少接受过些系统训练外，再没有谁在军伍里效力过。而这百名禁军，也只是守卫皇宫大内外围的普通班值而已，与那些驻扎在边境一线的禁军比起来，实在是差太远了。
以前我就想过，是不是能从其他禁军里借一个能人来我武清，让他教习这些个与敌之法。可后来仔细一琢磨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认识其他哪个禁军的厢主军主，你叫我向谁去开口不是。再说了，即算我与哪个厢主相识，可人家未必就真愿意借人，或是借个真正有用的人给我是不是。
唉，真是愁呢，莫要看我这段日子好是风光，其实这都是金絮其表，脆不抵击啊！而官家说的那可助我的杨沙，到现在我还没有摸到头绪。我也问过赵德昌了，可他听后只是摇头，说是咱大宋朝武将中有姓杨的，也有姓沙的，可就是没一个叫杨沙的。文官中倒是有一个叫这名的，不过那人官职卑微，且远在广南东路的新州任知府，想来应该不会是他。
“军主，前面便是沙蓬凹了。”不知不觉行了近一个时辰，邓二上打马回转过来行近我道，“那里是野离氏的一个小部落，全部人数加起来不过千二百。部落中的壮年不多，也就三百余几。”
“你先前可有来过此处，部落里有多少良马，临近还有多少这样的部落，所距又有多远？”
邓二上很是肯定地点着头道：“上回赵大人差小的前来打探消息，就是宿在这个部落的，关于矿地的那些情形，也是听这部落里的老人所说。至于马匹嘛，因为这个部落人数不多，所以蓄养的良马不过只两千数而已。”说着，邓二上顿了一下，喘了几口粗气后又道，“这沙蓬凹的草场不大，因此统共不过才四个部落，除去这个野离氏部落外，其余的均是房当氏。不过军主大可不必忧心，党项这些氏族部落之间甚少有往来，尤其是外氏族之间，更是如此。”
但愿如你所说，我捏着下巴点着头示意他退下，扭头冲赵德昌说道：“先前让你白走了一趟，这次，就还是由元休你做先锋吧。”
赵德昌正求之不得，在他看来，莫说只是三百余几擅骑的牧民，就算是再多一倍的数，在千五名装备精良军士的突然袭击下，也只有败退的份。所以赵德昌难得地咧着嘴笑道：“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元休，最好不要伤及无辜。”我叮嘱道，“战场交锋伤亡难免，不过那些老弱妇孺是无辜的，如果他们没有主动拒抗，就尽量避免。”
说罢，赵德昌点点头，与勾钧一起嘀咕了一阵后，向身边的三位指挥使下了准备突袭的命令。也许正如我想的那般，第二军的千五军士因为先前扑了个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见我仍命第二军为先锋出击，这些军士立即一扫前时的沮丧，个个都神精气足开始检整随身军械。
在潜行的斥候回转后于地上草草画了个部落的地形图后，赵德昌仔细盘算了一番，交代三位指挥如何如何去行那偷袭的行动。我没有去掺和他的这些安排，于将者，掌全局也。这是我从《范子计然》上学来的一句话，意思大概是说，做主将的，应当是能掌控全局，而尽量将那些小的细节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虽然这话不一定正确，但事事亲为，也不是为将者所应该的。因此我一直控制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将有限的权利释放下去。我需要一步步的磨炼，而武清军其他的各级武将，不也是需要如此的么。失败了不要紧，成长本就是一步一步坎坷跌撞而来的嘛，没有失败与损失，何来胜利可言。
赵德昌在安排偷袭，我也在忙着安排后手。莫要小看这些党项部落了，虽说人少，可个个都擅骑射，男女均不例外。这点，从咪洛率领的牙兵就可以看出，他们米擒氏也是党项部族，以单人来说，武力要较武清军其他军士高出一截来。马军对决主要取决于骑射的准头，虽说我武清军配备了射程较远射劲强力的马曲弩，但真正于奔驰的马上对射的话，不一定就能胜过党项人。
因此我才要安排，真当赵德昌的第二军与党项人交上手时出了岔子，也好及时弥补差漏。
刚交待好高武他们，赵德昌那边也已整顿好了，只见他挥手作了一个奔袭的手势后，第二军在三个指挥使的率领下，分三路急速向前方丘岭后一里外的野离氏部落驰去。
千余人的队伍扬起一阵尘烟，望着疾驰而去的队伍，我捏紧了拳头，暗想赵德昌你这次一定要全胜而归啊。如果以千五人对几百余骑都要付出较大的伤亡，那将会对我接下来的安排产生很大的影响。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光，我愣愣地盯着第二军行去的前方，向身旁的辛历使了个眼色。辛历会意，举手在空中作了个前行的手势。高武与田峥率队在前，甘夏之的第四营随我的牙兵在后，向第二军前去的方向驰去。
这个时候，赵德昌他们应该已经与野离氏部落交上手了吧，算算时间，等我们到达那里时，第二军差不多已经结束战斗了。
扬鞭打马，我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细细品味身边这水草丰美的景致，第二军的战情，才是我最急于知晓的。疾驰半柱香的功夫，都已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马咴人吼声了，我不免心急地催着胯下的卡叵，呼着咪洛带队随我先行。
一片算不上怎么开阔的草场一侧，有个百丈见方的小水泽，它的旁边，便是邓二上口中所说的野离氏部落了。当我与咪洛先行一步到得这里时，部落里已是四处狼藉，地上躺着无数的尸首，流淌着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这片草地。虽说不上血流成河，成渠还是不夸张的。只是，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些妇孺的尸身。
难道赵德昌忘了我所说的去了吗，怎地不约束手下，任由他们向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大开杀戒。摇摇头，我悄然向身旁的咪洛看去，却见他与身周那一众族人，都是面容安然，全无悲喜神色。也是，正如邓二上所说，虽同为党项族人，不过各氏族之间其实相处得并不融洽。只要不是同一氏族，对族源的情感就没那么深厚。
战斗几乎已经近了尾声了，除了零星还有些军士在围追残余的部落汉子外，其余的都在打扫战场或是搀扶受伤的军士。而赵德昌见我率队前来，兴奋地策马朝我奔来。
“打了个措手不及。”赵德昌咧着嘴冲我道，“我们冲过来时，他们还以为是李家老二的人马，有些人甚至还笑着冲我们招手。你是没见到当时······”
战斗的结果显而易见，这些宁静了许久的党项部落万万不会想到，会有宋军深入到这腹地来突袭他们。所以，先前我对于他们的担忧自然是过于多虑了。不过我却还是挥手打断了赵德昌，“为什么要全部杀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一问。”赵德昌有些尴尬地压低了声音，催马再靠近道，“不是我有意如此，实在是这些党项人反应过来后全都抄着兵器向我们攻击，连小孩也不例外。你说，我能怎么办！”
我是没亲眼所见，因此对于赵德昌所说还是有些怀疑的。他的身份毕竟不一样，在他的眼里看来，这些党项人都是叛民，是支持李家军事割据的后备来源。杀光一个部落，就能减少李家一份力，这样的好事，他自然会全力而为。
见到我异常严肃的神色，一直未有开口的咪洛发言道：“赵大人说的应该是真的，我们党项族人至小就知道拿起武器对抗外敌。爹妈从小就这样教导我们，哪怕死，也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肉下来。”
闻言，我不免打了一个寒颤。这党项人的家训，也忒血腥了点吧。既然咪洛这个党项人都如此说，我自然不好再于赵德昌去纠缠这个话题，于是露出笑容来安慰了几句。再叮嘱全军收拾一下首尾，尽量不要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来。我可不想被李家抓住把柄，这个部落被歼，应该让他们看起来是两个部落之间的争斗所致才行。
不过我心底还是多少有些失落，毕竟这部落中大多都是妇孺，就这样做了李家的替死鬼，实在有些不值。可想想被夏兵侵扰过的我朝边民，想想那些惨死在他们铁蹄之下的同胞们，我心里又释然了。
“休息一炷香的时间，接下来全军奔袭下一个部落。”我向赵德昌道出了定好的计划，因为离这七里外，有一个房当氏的部落。之所以要继续袭击党项族部落，除了想多捞些成本回来外，更主要的是想利用这些氏族部落之间的不和睦，引发他们之间的骚乱。虽然不一定能如愿，但总比不为要好得多。“这次，就让我率第一军做先锋吧。”
今日整一天，武清军二千余人都是在疾驰中度过的。我的第一军还好，因为奔袭矿地与偷袭野离氏部落，都是赵德昌的第二军在使力，第一军基本上没怎么劳累过。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上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