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赞成去打劫,那我再要推脱,便不像话了。于是吩咐须佑一去安排人先行探好路,毕竟咱没去过是不是。向导说的话虽然不会有假,但自己派人实地去看过心里才真正算是真的有底。打探消息的事情交给赵嘉祺去办了,这种事他手下的那些老伙计最拿手。
安抚吉克拉的工作,便交给了师娅。一来她是女子,有些事情由她来委婉言之要恰当许多。最重要的是,师娅很能把握分寸。她知道什么该说,又什么不该说。该说的,需要说到什么份上去,而那些个不该说的,又该如何来向吉克拉释疑。有师娅,我完全不用担心。
动员的事情嘛,就交给了赵德昌去处理。毕竟人家从小就被训练培养,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是最合适的。
而我呢,也有事做。我得问问赵嘉祺,凭什么说让我出手便可安大计。
众人散去后,赵嘉祺很是乖巧地坐在原地未有挪步。我伸出手里钩钩指道:“好生与我说道说道,到底怎么个法子,让你如此心定。”
赵嘉祺笑了,起身凑近我耳边,轻声耳语了一番。一边听,我一边不住地点头,但并非真的就以为他的计策可行。
见我又摇头又点头的,赵嘉祺拍着我的肩膀道:“天下间没有十足的事情,哪怕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也会因为这般又或那般的变故,而偏离事情原本的轨迹。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试,注定是不行的。可试试的话,万一要有可能呢?”
没错,世事无常,谁保证行事不出差错的,只能是说尽力而为。如果连试都不愿去尝试,又怎知道不能行呢。
“那好吧,但愿能成!”
武清军即将迎来成军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作战,这相对前次的守城一战来说,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处理。因此我忙忙碌碌了好几天,才理顺手头上的事。
终于可以抽出些时间来,去关心一下我的私家作院了。以全军新兵上阵,我手里最大的依仗便是作院出产的单臂马曲弩与寸札弩,还有那抛绳火球。只有仗着军械的犀利,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军士的伤亡。更关键的是,要能保全我自己的性命。
如果我玩完了,什么拼搏什么努力都是屁话了。死人是不关心这些的,只有活着,才有一切可能。所以,除了想看看丁准有没有将那引火的难题解决外,我还想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身甲。如果有的话,便大量提供,没有,那就赶紧制。我记得上次他介绍的时候,不是提及有甲匠八十人嘛。反正时间还早,出兵也是等到各路探子回转后的事情。就算赶制不来,咱掏钱去别处买还不成么。
于是这日,我唤上辛历出门朝作院行去。刚一进作院,便见到丁准满头大汗地往外窜,要不是被辛历一把拽住,保不准就撞我身上。
“咦,军主您来得正好,下官正要去衙府找您呢!”
见他喜形于色,我不免开心地说道:“这么急着去找我,莫不是有甚喜事要与我相报!”
丁准狠狠地点着头,“正是,那火线已经解决妥当了。”
哦,还真让他们想出法子来了啊,我急忙让他带我去看看实物。跟着丁准来到后院,这里相比以前来,已经宽敞了太多。自我认识到作院的重要性后,便命人出钱将四临的几座宅院全部收回衙府所有,划到作院治下。并让他们将宅院打通,变成了如今这个宽敞的作院。
拉着一位神态腼腆的青年,丁准道:“军主,这位便是想出法子来的那位匠师,唤作纪忠。”
细看纪忠,一脸白净宽眉大眼身形精瘦。瞧上去年纪不大,顶多也就二十来岁。许是性情原因,外表显得很是斯文,一点也不像个整日里敲敲打打的匠师。
纪忠见我来到,也不言语,只是笑着递给我一个火球。我接过一看,不过是缚了根长绳,另外绳上缠着一根引线而已。除此之外,我翻来覆去地瞧了老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你这,怎不见那引火的装置呢?”
见我发问,纪忠又递过一件物事来,却只是一根引线。一端显得稍稍有些粗,还吊着个布环。不解,我看向纪忠与丁准,希望能得到答案。
“军主,下官头一回见到这物事时,也不明白是甚回事。”丁准笑着,伸手接过我手中的引线,将手指勾进布坏中,猛地一拉。悦耳的‘嗤嗤’声,伴着一道白烟,瞬时在引线上弥漫开来。
咦,这个玩意,我记忆中有印象来着。只是记忆中的那物事,可要比这根细细的引线,要大得多了。
辛历很是好奇,他不知道为何没有见着火镰打火,也没见到火折引火,就这一拉,却怎地能将引线点燃。“你这物事做得忒巧了吧,那火折缩小了藏在引线中的吗?”辛历很是好奇的发问,同样也代表了我的好奇。
丁准却不说话了,只是笑笑看向纪忠。
“其实这物事说起来也是简单得很的。”纪忠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手臂粗细的木筒来,稍稍用力一掰,木筒分成两半。“军主请看,这是一个放大了的引线头,这其中的巧,实际上便是借用了火石相击出火的道理。”
纪忠一边比划一边说,我渐渐地明白了这引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纪忠随大部从威边军处迁来丰州作院后,就被我那抛绳火球的构思所吸引,因此开始闷头琢磨该如何解决引火的问题。火石之所以能相互击打蹦出火星,主要还是因为火石中大量含有一种细微的黄色晶体。这个道理,纪忠说其实他早就是知道的。这看起来不显眼的黄色晶体,被纪忠称为‘莳’,若是将些许莳放在地上,以木板压住并使劲一搓,莳便会因摩擦而发热燃烧。
借助这个发现,纪忠找来了很多火石,敲碎后再以石磨研磨,得到了一些莳。再混以硫分别粘在两块木板上,做了许多摩擦实验,最终得到了现在这个恰当的混合比例。
解决了引火问题,要将它利用到火线上,就简单得多了。两片削得极为细小的长条半圆形,纪忠在平整的那一面上涂抹了一定量的莳,合在一起塞进引线中。用时,只需用力一拉绑好的布环,带动一块木条摩擦另一块木条,引发的火星便能引燃包裹在周围的火yao,从而达到引火的目的。当然,这莳还需得用菜油浸泡后晾干才行,因为若不如此操作的话,莳硫的混合物会自己慢慢消失与空气中的。
听完纪忠的解释,我禁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如此好事,竟然让小爷我撞到了,岂能不高兴呢!“奖,一定要奖!”我使劲地拍着纪忠的肩膀,丝毫不遮掩我的激动,“作三等军功来奖,除了奖励银钱外,我还升你做都头,今天就升。”
“大人,小的还将那火球也做了些改进。”纪忠好像根本就不关心我刚才的所说,而是继续向我介绍起来。“您看,这火球除了绑缚长绳外,小的发现在长绳的另一端再裹上一个石块后,能够大大增加火球的抛射距离。”
“哦,最远可及多少?”
纪忠很是自豪地挺着胸道:“回大人,最远可及百三十步。即算臂力小者,也能及百步。”
真是太意外了,原本只以为这种抛至火球的方式,最远能及百步,我就可以偷笑了。可现在呢,多添了三十步。要知道两军接战时,射程远近可是很关键的。如此一来,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丁准,以后纪忠就专门负责司造这火球了,你可要好生与我待他。”我瞧向丁准,向他点头道,“另外,那马曲弩与寸札弩赶制多少了?”
“回军主,马曲弩已造四百张,寸札弩已造七百张,矢各一万。”
不够不够,离我的要求还差得远了。皱了皱眉,我又问道,“半月,你作院全力的话,可造马曲弩多少。”
挠挠头,丁准沉思了半晌,尔后抬头道:“一千,这以及是极致了。”
只一千啊,看来我的打算这次是成不了了。既然如此,便不强求了吧。
“那就给我赶制六百马曲弩出来吧,另外那寸札弩,能造多少,就尽力造多少。特别是矢,你得按每张五十的配置,在半月内尽全力与我打造好,我有急用。”
丁准点点头作应,却是没有吭声。我知道他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随意应承下来某事。点头不吭声,只是表示他会尽力。随后,我又像他问及身甲一事,结果却是令我极其失望。
作院有甲匠八十人不假,可他们只擅长造制式的涂金脊铁札文甲。这种身甲,是专门供指挥以上武官用的,属于传统的鱼鳞甲类。因为步军专用的步人甲,只有京城南北作坊里才能大量制造,因此各州府的作院,只为主将制造身甲。
不过丁准很是遗憾地告诉我说,这身甲他们其实从未造过。原因有二,一是造法繁琐耗工耗料耗时都甚巨,一件标准的涂金脊铁札文甲,八十名甲匠要整整工作三百天,才能造出四件来。其二便是,这身甲的全重有48斤11两6钱5分,如果加上随身军械的话,骑在马上实在是不方便。因此各禁军中,一般的武将都是不着这种铁制身甲,而均以制作精良的皮甲充之。
以前丰州作院从没有接过到制作身甲的任务,丁准他们也就根本没想过要造。那些个甲匠们,名义上还称为甲匠,实际上却是作着器匠的勾当。就算现在要赶着来做皮甲,没有半年的时间,是根本不行的。因为找皮麻烦不说,硝制也是甚为耗时的。
正当我愁眉不展时,一旁听了许久的纪忠却开口了。“大人,何不试试纸铠呢?!”
纸铠,那玩意能用吗,听说只是内殿班值才用以配上以显气势,实际上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丁准闻言,也是皱眉不语。
“大人,其实这纸铠并非常人所说的那般不抵。前唐时宣帝任徐商为河中节度使,其麾下便有白甲兵数千。徐商的这几千白甲兵,就是凭着身具的纸铠不畏劲矢,全歼了突厥的残余部属。”纪忠神情严肃地认真说着,一边说,一边盯着我看。“当然,这纸铠也有缺陷,只能及远不可袛近。不过我有一法子,可改进纸铠的制作,令其能较之其它要韧上几倍,可袛近六十步。”
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用纸铠为全军制式也未曾不可啊!只是,这年轻人,为何会懂得这么多呢?
“三千纸铠,按照你的法子去做,半月之内完成的话,需多少人手?”
纪忠摇摇头,“时间太少,即算添加人手,因熟练的缘故,人多其实没甚用处。若给我三十日的话,可以为军主大人献上三千副。”
一个月么,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啊,我这还赶着去打劫呢。拉布乃距此千里之遥,一路上风险未知,一来一去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是成不了事的。如要多上些时日出发的话,我岂不是要失了与库世维的第一次交易。
因此我只能摇头,“没有那么多宽裕的时间,最多二十日,你好好想想办法吧!”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向丁准交代起来。
这此出去打劫,我原本是想给每人准备两张马曲弩的。一旦遇敌,我带出去的三千人第一道攻击以两弩齐发,那就是六千支矢。如此大数量的弩箭齐发打击,我想,即算我武清军都是新兵,却也能因此而壮上不少的胆是不。也还能在很大程度上,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
不过作院的产出速度实在有限,强求不得。因此我只能命丁准加派人手全力改造火球,期望能补上弩箭缺少的空档。
回到衙府后,我又命人找来了前日里专程从威边军请来的匠师。这位匠师姓李,祖上数三代,都是筑城的高手。威边军的城防,便是出自他手。
在听我述说了副城建造的构想后,这位李匠师是两眼只泛绿光,差点没把我的手给捏断了。
“大人,此法出自何人之手,小的一定要见见他。”
呃,我就坐在你面前呢,难道你没看出来?也是了,或许他并不以为,这样的奇思妙想,会是我这个‘只会搂钱只懂钻营升官’的知州大人,能想得出来的。
辛历好笑地望着那李匠师,也不上前来制止,只是手指虚点向我。
“啊!”得了辛历的指点,李匠师很是诧异地松开了手,一个跃身跨出半丈丈来远,愣愣地盯着我瞧了半晌。“这法子,是大人您想出来的?”
你这不是问废话么,当然,我承认这灵感是麦朵给我的,可终究是我琢磨出来的是不。
不去理会他的诧异,我笑着向他招手道:“李匠师,咱们还是先说说这副城的设计吧!”
他却还是自顾着摇头低喃着什么,好一会的功夫,才向我说道:“大人,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答应?”
“但说无妨!”
“小的想······”李匠师挠着头,又是一阵犹豫后,复才开口道,“小的想进那丰州作院,以后就长居这了。不知大人,能否应许!”
这是好事啊,我求之不得呢。只是,为甚他如此匆忙就决定要留在丰州。他又怎地知道,我丰州有个作院呢。要知道作院一事,我已经严令勾钧派人好生护卫作院,其一应产出与相关消息,都不得私自外传。虽说作院是从威边军里迁出来的,可这也是内部属事,这李匠师不过是受聘而来专司城防的,并非威边军体系内部人员,何以得知此事呢。
我微笑点头,面上安然如常。这事,还是暂不动声色的好,如今窥觊丰州城的势力太多了,稍不小心便会酿出大祸。凡事,还是需得小心而为。
“李匠师所请,本官实是求之不得。你先于那城南处的宅院内安住,等城筑好之后,便可安排你入得作院,并赏你都头衔。不知李匠师,意下如何啊!”
我这话由不得他不点头答应,毕竟城南那里,我已经命人辟出一间宅子来,专门安顿他们筑城匠师一行。那里,也是将来的扩建指挥所。于是李匠师喜形于色,连忙点头称谢答应。
虽不知这李匠师的底细,也不清楚他想入作院到底意欲何在。但他在筑城方面的造诣,是无可厚非的。因为我有意将丰州城打造为一座坚固的要塞型堡垒,并且告知李匠师说,无需担心银钱问题。于是他在来到丰州城里短短两天后,便依照实际地势情况,拿出了一个令我赞叹不已的计划。
副城城墙将高八丈,这差不多是我已知的大宋境内最高的城墙了。这还不算,关键是李匠师别出心裁地将城墙造成了中空形。外墙厚一丈,内墙半丈,城墙总宽五丈。也就是说,城墙一旦造成后,墙内将有足够宽敞的空间来容纳军士与守城的床弩。这样一来,军士可不必再在城墙上依靠墙垛来躲避箭袭,而只需在城墙内借着特意开的箭口御敌便是。这将大大减少军士的伤亡,也能在即算敌人掌握了攻城技巧与器械后,无惧威胁地在城墙内将其挫之。
这种构造之法,其实我记忆中也有。只是我一如既往地知道是这样,而不知道为何是这样,又怎样才能这样。
李匠师一提出这个构想,我便双手赞成。虽说这样的造法,将大大增加筑造的难度与工程量,可一旦城成,我丰州城将可以不畏任何强敌。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构想,主要还是临近不远的雾雨山中,有最合适不过的石料了。不仅开采容易,运输也极为便利,只要劳力的数量能跟得上,工期是不用发愁的。可我大宋别的没有,劳力嘛,却是不缺的。
注:火石,又称矿物燧石。其意可以百度得到,其关键的成分是未精炼的原始状态下的铈(ce)与镧(La)。这个原理,其实很早便被古人所掌握了,也知道火石是因为含有这两样成分,才能在与铁器击打时产生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