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大人,小六说,你这收罗了不少的五赤良马是吗?”元悦见厅内众人都不言语,便开口打破了沉默,“可有为我特意物色啊!”
元悦的马,我早就挑好了,那是一匹四赤。毕竟五赤太高大,元悦这娇柔的身子骑着不大方便。于是我点点头答道:“回公主,下官寻得一马名祥云,身高四赤七且通体枣红。现正在城外的畜栏处,要不下官领公主您前去瞧瞧。”
“女兄,那祥云可漂亮着呢!”元兮一听这事,就有些羡慕地喃喃着。原本,那祥云是她先看上的,只是无奈元兮毕竟还是年幼,身形比起元悦来更要矮小,骑上去甚是不便,无奈之下才另寻得了一匹幼马来。
听元兮这么一说,再看她眼中泛出的神色,元悦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点点头,轻声细语道:“那就有劳都尉大人了,请前边带路吧!”
元悦可不会去管厅内还有其他人,反正先前我们行的也不是那什么紧急的军国大事,迟点再商谈并非不可是不是。我是巴不得如此,连连点头称是,迈开步子便要走,那柴宗庆却是开口了。
“诸位大人一起吧,听说都尉大人这里马多得很,要是有合意的了,就都挑上几匹代步。”说着,柴宗庆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道,“我想,都尉大人也断不会吝啬的吧!”
当然不会,几匹而已嘛,小爷我还大方得起。
驸马爷都这么说了,连韩王殿下也与我一前一后出了正厅,这些个将军们,也只得是跟随而去。祥云的确漂亮,比起卡叵来丝毫不逊色。当然,这只是从外观来说。卡叵一日可行几百里,这无容置疑。可祥云嘛,只能及得它一半。
元悦一见祥云便喜欢上了它,连连夸口说我眼光好手段高,这样的神驹都能寻得到。那柴宗庆更是会说话,说是此次回京后,一定要替我好好宣传宣传,让那些个爱马的王孙贵戚们,都上我这来挑马。
如此好事,岂能不愿。
我干脆豪言道,让柴宗庆全权领了这事,说是我只要成本不折便行,至于卖多少,那是他的事。对于柴宗庆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单说这中间的利差,就大得吓人。再是神驹,从我这拿去的话至多百贯一匹了不得了。可一旦到了京城,身价可就高了去了啊。毕竟每年交易来的马中,真正的好马并不多。即算有,也被禁军先挑了去的。
可柴宗庆却能将这马作为与人交好的一个契机,即算是白送人,他也不亏。
只是我偷偷看向孟浩,却见他一直阴沉着脸,那盯向我的目光,好似把利剑般,要将我刺个透心凉。我知道,他那主意是彻底行不通了。要知道,这马匹来源在我这的,他将马全收了去了又怎样,根本就不抵什么用嘛。只要我不松口,他一匹五赤也别想有。到时候我看孟浩那马监,拿什么神驹来给柴宗庆去结接京城权贵。
柴驸马发怒,驸马的爷爷也一定会生气,到时候孟监监可是不好受的呢!
所以孟浩走了,借口都转运使司里还有要事,中途告辞离去。他这么一走,牛方几个就高兴得不得了。毕竟比起上孟浩那提马,我这里还是要好打交道得多。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我便按先前的约定的那般,给了每人六百匹马。本来按说是还缺一百匹的,不过我武清军里还有好几百匹备用的马,匀出一百来再是简单不过。
银货两讫,众人均是喜笑颜开。当然,我也没有吃得太狠,一匹马只是要了他们五十贯。五赤,才是加了十贯而已。毕竟生意是常做常兴,没有谁会傻得一下子就宰痛人家。被人怨恨惦记着,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高高兴兴来,欢欢喜喜去,临走时,我又每人送了几坛玄银给他们。我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回去后一定会再派人来的。无他,定是要狠狠购上些佳酿。玄银也是要走档次路线的,当然不会是同赤金一样,中等就可以了。毕竟我大宋高官富贾多嘛,这里才是消耗大户。献给官家的那道酒方,被赐名唤作明珠。如今我得了口谕,那霍四也在加紧酿造。想来不久,又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看来,过几日便可发动人手,请来匠师好好地设计一下,我那丰州副城的修筑事宜了。
安顿好了元悦与柴宗庆,我拉着赵德昌到了居住的小楼。这一楼,是专门供我用来办理公务所用的。待得我与赵德昌进了后,早已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
须佑一、勾钧、赵嘉祺、别珂、辛历,还有师娅共六人,这都是我目前最核心的班底。召集这些人前来,主要是因为吉克拉除了带回二千余匹马外,还带回来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消息。
其实我也只是先前那辛历稍稍提说了一下,说是吉克拉有重要军情呈报,我才命他召集众人的。
“吉克拉呢,唤他来说说吧!”我点头示意众人安坐,吩咐辛历去差人唤吉克拉前来。
少顷,吉克拉进了房来,见到满屋子的人,却是楞了一下。半晌,才拱手行礼。
“大人,小的有重要军情。”说着,吉克拉撇头看了眼屋子里的人。
我伸手一摆道:“无妨,有话直说便是。”
于是吉克拉点头称是,详细述说起来。
吉克拉是个普通的行商这点不假,不过他这人却是交游广泛,认识不少夏州各地的普通武将。这次他带着赤金回到夏州后,便匀出一部分来,托一个任牙将的远亲,献给了克夷门的领军副将平士兀。这平士兀是个汉人,乃定难军节度观察留後李继筠麾下的一员猛将。他原本是厢主之尊,可李继筠死了后,其弟李继捧继任自立为留后,各地属军的主将都换成了他的心腹,平士兀也因此被降为厢都副指挥使。
平士兀心中自是不甘,于是处处留着心眼与李继捧作对。说来也巧,他身边的新近升迁的牙将,却是吉克拉的远房亲戚,接着这个机会,吉克拉凭着赤金见着了平士兀,将所求告之了他。铜铁矿,夏州是有的,他右厢朝顺军司属地便有三个。不过平士兀却帮不上忙,因为这事归他的顶头上司所管。
夏人对这些军需物资虽然限于技艺问题开采量并不大,但控制却也甚严,轻易难以弄到手。于是平士兀便出了个馊主意,说是辖下拉布乃那处矿地远离治下,因为不远处便是地斤泽。因为有了万里沙漠这个屏障,所以此地所辖的兵士并不多。最重要的是,这里虽然地处大沙漠的腹地,但却也是善水草,便畜牧的一处绿洲。
在这里生活着许许多多靠游牧为生的党项蕃部,自然就成了李继捧蓄养马匹的天良牧场。这里一共驯养着两万余匹骏马,平士兀想的就是,如果吉克拉有能耐的话,他可以行便宜事,暗地里作那通风报信的勾当,让吉克拉能顺顺当当的霸了那矿地,顺了那批数目可观的马匹。
于是吉克拉便带着平士兀送的三千匹马,急匆匆地回了丰州城来。至于为什么进城时只有两千九百之数,只是途中不慎走失与疾病死去的缘故。
吉克拉说完,我两眼直冒绿光。不去说那矿地里存有多少矿石与精铁,单单只说那两万匹马,就足以令我垂涎不已了。
“大家怎么看?”这是件大事,无论可行,都得听听大家的意思。
屋内沉默了好一阵,赵德昌才道:“吉克拉,你此言可当真。”
“大人!”吉克拉一直未有坐下,赵德昌一发问,他便拱手严肃地答道,“我知道这事若非亲眼亲耳,却是很难相信。不过小人所言,无半句虚假。我知诸位大人绝不会轻易就相信,我自己也不敢肯定那平士兀说的,究竟有几分真。不过小人是一片诚心的,此次前来,小人所有家眷,全都跟随到了丰州城。”
“我等怎知那些人,是否真是你的家人呢?”须佑一皱着眉,利眼盯向吉克拉。
我摆摆手道:“此事,着人去夏州查探便能知晓。吉克拉,这一路辛劳,先去休息吧。”顿了一下,待得吉克拉出了屋子后,我环顾众人道,“有谁知道那拉布乃的情况?”
辛历闻言,起身拱手道:“大人,小的以前便是居在那拉布乃,详情与吉克拉所说的,并无甚么差别。”
哦,这么说来,这吉克拉所言的拉布乃,应该多少就都是真的了。只是······
“辛历,你不是打小就居在丰州近郊的么,怎地又说以前住在拉布乃呢?”
因为辛历是第一批从流民中招募进来的军士,所报户口也是丰州近郊的塘杨县,因此勾钧才会有如此一问。
不过辛历却是笑笑,替我们讲解起来。
原来,现在这个丰州,真要算起来的话,顶多称为丰州新城才是。前唐时,丰州城是位于地斤泽中的,为当时地北的交通要冲。城中除汉人外,最多是藏才部、突劂与吐谷浑人。其部落共首领王承莫,受我大宋封号为丰州防御史,常向我朝献马、卖马。不过也正是因为其地理重要,才被辽人盯上,多次所侵。在王承莫战死后,丰州古城被无奈地废弃。遗民迁到河东路今天的丰州城地界再次筑城聚居,被官家赐予为县,沿用丰名。后又升格为州,这才是如今的丰州。而辛历,也正是随丰州遗民迁移至此的。
“我并不怀疑吉克拉所说,只是那平士兀能否信得过,谁也不知道。”师娅开口了,点出了整件事情的关键所在,“万一平士兀有自己的打算,骗了吉克拉做饵,引我们上当怎么办。”
是啊,如果真要去打劫李继捧的马场与矿地,所行就必定不能少于一军。如果不是陷阱的话,那收益将超出想象。可万一是个套呢,那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了,拉布乃远在千里之外,又在沙漠之中。我武清军却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实战经验,一旦遇敌军心溃散将面临全军覆没之险。
看来,这消息好是好,只是恨咱牙口不好,没有能耐吃下这块肥肉啊!
“大人!”别珂开口了,这一向不喜言语的第二军都虞候,此时轻描淡写地说道,“武清的职责是上阵杀敌,而不是一味地躲在丰州城里闭门习练。练得再好有甚用,没有见过血的兵,是称不上兵的。武清军不经历几场硬战,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你这是在涉险,拿军士的性命去博,我不同意!”别珂毕竟是后来,倾注在武清军上的心神,与须佑一相比起来,少得太多。要知道第一军是武清的根本,是须佑一一手打造出来的。无论战力如何,这都是须佑一的心血,他自然舍不得。
别珂没理会须佑一的咆哮,只是斩金截铁地向我道:“厢主,末将愿领第二军前去,誓死拿回那矿地与马匹!”
还未等我开口,赵德昌也起身道:“德朴,我也愿前往!”
唉,你们怎地都不替我想想呢。不是我不愿,只是这事急不得,从长计议不好么。反正离得与库世维交付,还有刚好两月。等我派人前去查探一番详细了,定下计来,再去也不迟啊。尤其赵德昌,你什么身份啊,让你去,你是不想我死得痛快还是怎地。
“其实,就算这是平士兀的计,那又如何呢?!”端坐着一直未有开口的赵嘉祺,此时细声细气地自顾说着,却是令得众人纷纷看向他。“大家想啊,照吉克拉说的那般,平士兀出的这个馊主意不外乎两个目的。一么,就是真想狠狠的背地里抽上李继捧一记大嘴巴。毕竟失了这么多的马匹,李继捧定会心疼不已。二来嘛,那平士兀即算有急智,他也不过是想讨好李继捧,设计送上一份大礼,好让自己能升迁而已。”
他这么一说,众人沉思片刻后,便纷纷点头以示赞同。我不免开始高看起赵嘉祺来,没想到他除了擅于经商外,与这些分析的勾当,也是十分在行的。
“想来,你是有了对策了是不。”
我定眼看向赵嘉祺,只见他轻轻颔首,起身来道:“只说第二种可能,那平士兀若想计策成功,定是要将我等全部引进拉布乃才是。可这一路上,少不了要途经一些夏人的堡子吧。在我们到得目的地之前,平士兀断不会轻易下手,只会暗地里帮着咱们顺利进入。如此,他能利用咱们,咱们又为何不能利用他呢?”
说到这,师娅立即接口道:“赵兄的意思是,反间?”
“没错,夏人自不是铁板一块,他平士兀视别人为绊脚石,可在别人的眼中,他也自是同样。他想升官发财,别人就不想了吗?”赵嘉祺抬着手在空中虚点,款款而道,“平士兀不是个普通的小官,他这右厢朝顺军司副将的身份,自然很多人识得。差上几个伶俐点的人前往克夷门,想来要打听谁与他不对付,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后呢,打探到了又如何,咱武清军不一样是要进到拉布乃去的么,倒时候身陷夏境,我们该如何?”
须佑一没有转过弯来,不明所以地追问道。赵嘉祺轻笑,手指师娅,示意由她来说。
见赵嘉祺点向自己,师娅稍稍一楞后便醒过神来,同样轻笑着道:“我想,赵兄是想借旁人的手,助我武清军扫除平士兀。大家看,先前赵兄便提点了,不管平士兀这一出是不是计,我们行进到拉布乃,一路上都要顺利避开各处堡子。在进到拉布乃前,平士兀自是不会让他人知晓这计策,而在外人眼里看来,他这就是在私通敌人,大开方便之门。”
说到这,勾钧点头了,若有所思地插话道:“我明白了,那平士兀的对手,自是会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全力来围剿他。毕竟,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功劳。可问题是,万一平士兀并非我等这般猜测那该怎办。还有,万一那些人将我等与平士兀一并围起来,那咱们该怎么办?”
赵嘉祺伸手猛地一挥,“说得好,这的确是两个很关键的问题。不过第一个嘛,倒不用担心,不论平士兀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我们决定了要去,那他就一定坐实了私通的罪名。”嘴角轻挑,赵嘉祺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平士兀是夏人的武官,自然就是咱们的敌人。对于敌人,自然用不着慈心。至于第二个问题嘛,只需咱厢主大人出手,便可解决。”
我?!
对于赵嘉祺此言,我很是诧异。咱又没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呼风唤雨,凭什么说我可以解决。可看向赵嘉祺,见他脸色安定,左手很是随意地捏着鼻子。我知道,他这是在暗示我,有些话不能明说。
既然如此,我只能是装腔作势地颔首不语,以示他说得没错。
“如此甚好,此次出军,无论胜败,均能令我武清军得到一次难得的实战习练。”别珂兴奋地击着掌,开始有些激动起来。“唯有在战场上经历血与火,才能真正成为悍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