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得出神,门却被“砰砰砰”的敲响。我扭过头,见老鸨虹姨推门而入,剧烈的摆动着腰肢走过来。我心里甚是担心她那根椎骨,会不会因为用力过猛而扭断。
虹姨见我直盯着她的腰,并未起身迎接,便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哎哟我的大小姐!您身子还真是金贵啊,在我这好吃好住养了也快有一个多月了,连衣食父母瞧见了,也懒得开您金口招呼一句!”
我嘿嘿笑着起身,伸手给虹姨倒了一杯茶,“刚巧在发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还请虹姨多雅涵。”
我心里其实还是蛮喜欢虹姨的,虽说她表面上一副小商贩的嘴脸,心肠还是火热的,很有侠士之风。
我穿越过来的这副身体,原本是个官家小姐,一朝获罪,被打入牢狱不说,还被贬为妓,永不得入良家门。当时我在牢狱中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到了这楼子里来,虹姨那些名贵点的药材也没少用。她看我是个落难千金,很是同情我的悲惨遭遇,最初也常常开导我,叫我一心向前看,留得一息尚存,也算没辱没父母的养育之恩。
我自己倒是没觉得怎样,反而很欢喜这地方,比那牢房舒服不知道多少倍。况且,当时封印未解,总以为我是单纯的穿越,心下想,这青楼还真是各大穿越者的接收中转站,多少穿越女主都是于青楼中独领风骚,继而崛起的。这是一个多么庞杂丰富的信息收集站啊,我也是在这里,知道自己穿越回来的这段历史是架空的,对这个朝代有了大体上的认识。所以暗地里,对青楼增添了不少好感。
不过现下,我记忆恢复了以后,才晓得这根本不是什么架空历史,它不是虚构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大泽天下,只有正天大荒上有凡人的存在,它们散落在不同的时空当中,单独存在而不知晓彼此存在。我上辈子存在的那个时空,便是坐落在正天大荒的南边,一个较大的凡间体系中,我们皆称其为大合华。大合华缓慢的发展了五千多万年,除却混战不止妖魔乱世而被剪切掉的历史不算,他们真正只用了一千万年的时间,就已经发展到这样一个很高程度的文明水平,而且,有很多方面的发明创造已经脱离了神仙们的控制。所以,我现在偶尔会想,也许当时我在大合华时,人们竞相盛传的那个2012世界末日是真的。因为凡人的文明一旦发展到一个程度,威胁到了天地之间的自然制约平衡,便会自行覆灭,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比如发生一场极大的灾难,洪水、地震,或者如他们所说的太阳粒子风暴、地壳剧烈变迁等等。
总之,一切过后,万物轮回归一,这片土地便又是一个全新孕育生命的摇篮,又会有全新的人类在这里生养繁衍,继续开始他们的历史进程。
而我当下生活的这段时空,则是坐落在正天大荒东北边,上一轮回刚刚湮灭十几万年的大合惑凡间。
虹姨伸出手指,假意在我额上戳了一下,笑着道:“你呀!还真真和别的那些官家大小姐性子不一样。”随即喝一口茶,似在斟酌些字句,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身子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么?”
“没什么大碍”,我顺着说道,“应该可以开始接客了。”
哪怕不是作为一个神仙,不用神术掐算,我也明白她此次目的在何。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说出来,看她那为难样子,指不定还要绕来绕去绕好几个时辰呢。
“……善音真是……为人直率……爽朗啊”,虹姨讪讪的笑道,这句话说得甚是艰难,“既是这样,那虹姨不多为你瞎操心了。善音可知,我们叙情楼有那么一个惯例的,倘若这清倌人才华绝世,明艳无双,那么在初ye时是可展示才艺来拍卖,以抬高身价的。善音以前是官家小姐,想必才思飞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这次大可好好准备准备,来个惊艳的亮相。身价抬高了,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若我当初真是单纯的穿越,现下不知道有该多高兴。
可现在呢,身份不一样了,我终归是不会在这儿留下的,若不是她刚刚进来,说不准我现在已经身在桃丘了呢!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先应了她;待会儿我走时,留上几株我桃丘的桃树仙苗,也算报答了她的恩情。
如此想想,我便应了。
虹姨奇怪的皱眉笑笑,“善音啊……我总觉得你跟寻常女子不大一样,我并不是说如此不好,只是……总让我看不透你,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要么啊,你就是对身边一切事物都不大上心,甚至连女儿家最最珍贵的身子,也不在意……要么便是你心里有大主意,认定这样做也伤不了你一毫半分的……善音啊,难得我这三十几年,能遇到你这么一个想让人珍惜的朋友,你可万万不能做什么傻事呀!人就这一辈子……好活歹活也得活下去……别只为了挣上一口气,连身家性命也不顾了……”说着,一双眼圈竟都红了。
我顿时有些慌张,生平最是见不得女子哭;而她们见微知著的本领还真强大,看到花开花谢、春去秋来,都能牵动心头事的洒下几滴泪来,每每的,让人不知从何安慰起。
“呃……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主意的,我现今能转活过来,也是全赖了虹姨您……您就不要多想了。身处何地,该做何事,我心下都是了然的,既然不能改变,还不如坦然受之,吃得苦也少点。”我心里七拐八拐,总算找到这么套说辞。
虹姨听着,竟然也信了,又情深意切的嘱咐我几句,才扭着腰肢,出了门去。
“唉!”我总算是能长长地舒口气了。人哪,有时候还真是麻烦,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活得这么累,倒是为何。
我站起身来,整整裙上的褶子,准备捏一个腾云诀,回我桃丘去。
随后,我发现,我无论念上多少遍腾云诀,脚底都实实地踩着地面,没有一片云朵被我唤出来。我又试试隐身诀,低头一看,连衣领上中午吃饭时沾染的油渍都没隐过去!
…………
他娘的,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正急躁躁的念易形决、幻影诀,却觉得肩头被人一拍。我吓的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却见清木一张放大了的脸堪堪杵在我眼前,我直觉一巴掌扇了过去。清木退后一躲,我的巴掌落空了。
虽说,清木是我师叔,但从我们初识到现在,我却没这么叫过他一声。我觉得,叫这么一个家伙为师叔,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当年,师父带着不过两万岁(也就凡间孩童的六七岁左右)的他云游到我桃丘,他连我这桃丘的主人都没见着,就生生拔了两株开得正盛的桃树,说是要种到蓬莱仙岛去。
作为这桃丘的主人,他竟然不经我同意就随意挪动我的身家财产,惹得我很是不高兴。便施了法,把他困在桃花阵里。而我依然日日随着师父修身养性,练练吸气吐纳,把这件事儿,呵呵,就那么给忘了。
待师父准备离开,想起他时,他已经被困在桃花阵里……快三个月了。
我心下自是觉得内疚,便连忙把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出来。
待他转醒后,哭的那个惊天动地啊,我吓得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宽心抚慰。
然后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着我,停止了哭泣。
从此以后啊,我们的孽缘便开始了。
他认定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天到晚粘着我,要以身相许来报恩;而我每每不厌其烦,以彼此的辈分为理由,以绝交相胁迫。有段时间实在是受不了了,便三百多年没让他进我桃丘大门。从此,他才渐渐老实下来。
他虽是我桃丘的常客,与老朱关系处得到不是很好,原因在于……我把当年将他困在桃花阵的事,嫁祸在了老朱身上……
不过……我也只是根导火索嘛,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清木本身的劣根性,仙品太差,又是彻头彻尾的色狼一只,遇到谁家漂亮的小仙娥,都忍不住要摸几把脸,揩几把油。倘若不是我当年愧对于他,我是断断不会结交这么个有辱名声的仙友的。
所幸到后来,他去凡世游历一番,应了些劫难,好歹也算是品味了一番七情六欲的味道。于是那份轻薄浮夸,便稍微的收敛了一点。
我本长年呆在桃丘,不大见过世面,清木又常常跟我说些凡间的趣处。我便常常换了男装,跟着清木到凡间招摇过世惹尽风liu,练就一身吃喝嫖赌的本领。
自此之后,我们的关系便一日千里的发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