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突然愣住,不知道雪见为何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他在大脑里面飞快地想着,突然记起来,陈阿朱刚才才走出这个营帐,莫非她撞见了雪见?不知道为何,左岸心中竟然升腾出了一抹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希望来,那就是莫非雪见是有些在乎的?
看到左岸半晌没有说话,雪见察觉可能是自己太打扰了,便说道:“左岸将军累了,那雪见就不打扰了,至于给军妓看病的事情,下次来再说也不迟。”说完,便欠了欠身子,走了出去。
只是给军妓看病啊!左岸看着那抹倩影慢慢地淡出了自己的视野,十分惆怅着。但是他一时间又说不清楚,心中的怅然是什么意思。
翌日,雪见等人已经不能再这里耽搁了,这才踏上了归城的路,左岸应允派了一队兵士专门护送雪见他们,直到遥遥看到城门。至于那马车,左岸早就派人修理好了,并且又配备了两匹骏马,听说是在沙场上立过战功的骏马。
这左岸对雪见的好,有些太明目了。
回来的路上,乐乐跟小花都恢复了正常,一路上嘻嘻笑着,完全忘记了昨日差点魂飞魄散的场景,这源于她们一直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当初来边塞的时候,雪见就提醒过她们,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如果不想跟她一起来,她一定会给她们找个好人家的。
心暂时没有归处,小花跟乐乐已经将雪见一家人看作了亲人,此时她们不在亲人的身边,又会在哪里呢?
“雪见姐姐,那个左将军好像对你特别好哦,不过他的脸太可怕了,也不知道等到他赏好了以后,他脸上的伤会不会也一并好了。”
听到小花的话,乐乐但笑不语,她转过头去,看到雪见只是看着窗外兀自出神,好像并没有听到她们的话一样。
乐乐朝小花眨巴眨巴眼睛,转过来对雪见说道:“雪见姐姐,那左将军脸上的伤还能够治好了么?”
“什么?”雪见才回过神来。
看到雪见这样子不在状态,两个丫头都十分颓废,她们巴巴地看着雪见,道:“雪见姐姐,你就没发现,那左将军对你很特别吗?”
“没有什么特别。”雪见淡淡笑笑,不以为意。
“可是那朱干赵融说了,他们将军从来没有——”
“看来我们日后得学习骑马了,这马车还真慢。”雪见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面容依旧平静,可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此时不大想说话。
乐乐跟小花又颓废了下去,耷拉着肩膀,表情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奈。雪见姐姐哪里都好,可是如果别人跟她提及感情相关的事情,她就会立刻露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来。
所以这个时候,乐乐也不敢再多说别的了,只好顺着雪见的意思说道:“听闻这里进进出出都是骑马的,行进方便不说,而且许多路径,都不大适合马车通过。不过雪见姐姐,我跟小花也可以学骑马吗?”
一听到学骑马,小花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我们也可以学骑马吗?”
雪见笑道:“自然可以学。不过到时候很累很苦,可不要哭鼻子。”
“要是真的很累很苦,我就偷偷去哭,不让你们知道就成了吧。”
听着小花的话,几个人又是一笑,乐乐看向雪见放松自然的表情,心里面又是一阵叹息。只要不提及感情的事情,那就什么都好。可是这样子下去,总也不是个办法啊。
乐乐想起了夫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微娘对她说过,雪见不快乐,请你们帮忙让她快乐起来。乐乐比小花成熟一些,也隐隐知道一些雪见跟皇上的事情,如今的情况她虽然不知道内幕,但是也能够猜度出来一些。
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要怎么帮雪见,才能够让她开心起来呢?
回到城中,皇甫阳微娘自然十分焦急,微娘更是一夜都没有睡好,她一见到雪见推门而入,下一刻她就将雪见紧紧抱住。
“娘,你这是怎么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雪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一讲,除掉了凶险的部分,大部分到也还是如实陈述。皇甫阳看到雪见回来,松开了一直紧锁的眉头,只是微娘一直一副失而复得的样子,既担忧着,但是也放下了心来。
“让我想起来当初咱们还在祈兰城的时候,那次你去大青山也是一夜未归,我急地一夜未睡。”总是心里面不安的微娘,依旧将雪见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丝毫不因为身份的差异,有什么区别。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会好好地陪在你跟爹的身旁。”如果不是那次,雪见就不会认识洛宸,而后,也不会又认识了赫连胤。兜兜转转的,往事重现,表面上虽然依旧波澜不惊的表情,可是心里面却是一闪而过那个人的面容来。
他过得还好吗?
“夫人你放心好啦,雪见姐姐一直吉人自有天相,我们都跟她借了光呢。”一边的小花连忙开口道。
“借了什么光?”微娘连忙抓住了小花话语中的一个线索。
“还不就是那——”
“小花,你去黎叔那里看看,送些银子还有一些补品,让他好好养身子。”雪见平静地打断了小花的话,转而扶了扶额头道:“昨夜我没有睡好,想去再躺躺了。爹,有什么事情,您先照应一下。”
说罢,便转过身,落落地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每个人脸上都是关切的表情,但是她不想去看,害怕看到他们那种关切忧伤的表情,她心里面会更难受。
以前不知道自己对赫连胤的感觉会这么深,直到离开了的时候,才能够知道,那份思念有多深。
或许外人看来,她跟赫连胤的感情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当初两个人身份错位的时候,冥冥之中的牵扯,便已经将两个人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至于相爱,那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直到现在他或许还以为自己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吧?雪见知道,这个谎言对赫连胤来说,十分残忍,但是她却无可奈何。
其实,说到底,现在只牺牲了她跟赫连胤的爱情而已,其他的一切都安好,不是吗?
躺下了的时候,雪见微微闭上了眼睛,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自从离开京城后,雪见反复只做了一个梦了,梦中是一个寂寞的小男孩,对着一对对的书发呆,偶尔场景会更换,是习武场,抑或是别的,不过总是一个落寞小男孩的身影。
不知道那个小男孩是在怀念什么,抑或,是在等待什么。
自此后,雪见的梦中,却再也没有太后出现过。当初答应太后一起给赫连胤说那个伤人的谎言,雪见就知道,太后对她的生育之恩,已经报答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雪见的卧室外,矗立着一个人,他有点风尘仆仆的,是刚从外边回来。昨夜雪见等人一夜未归,他只身骑马去了军营,但是却因为人生地不熟,在林子里面绕了一夜。翌日,正好看到了雪见乘坐的马车回城,他便一直在后边跟随着。
现在眼见她平安无事地回房休息了,桑寄生的那颗心才轻轻地放下了。
“你也一夜未睡,还是去休息吧。”
桑寄生回头,看了看皇甫阳,轻声道:“先生,雪见没有事情吧?”
“嗯,回来的时候路途上遇到了山贼,幸而是左将军出手,除了赶车的黎叔受到了伤外,雪见他们都安然无恙,只是没有休息好,而且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所以那丫头先去休息会儿。”
皇甫阳一直心疼雪见,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肩上的重任几乎是一般男子都无法扛起来的,是应该有个人能够替她去分担一些了。
他的眼神落在了桑寄生的身上:“阿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两个人从最初的敌对,慢慢变成了朋友,这其中的缘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在两个人同时被关押在太后的地牢里面的时候,桑寄生那个时候并不是他是皇甫阳,所以在得到他的开解后,才知道自己一直执拗的恩怨,到底有多飘渺。
如果他妹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他一辈子活在恩怨之中,她应该也会希冀他找到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快乐吧。
至于他的幸福——桑寄生的目光又落在了雪见卧房的窗棂那。
“先生,我现在开始,想要为自己活,为自己在乎的人活一次。”
桑寄生的目光很坚定,那紧抿的嘴唇代表他没有在说玩笑话。皇甫阳点点头,随即又茫然了起来,他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只是他跟微娘一样,是真的不想再看到雪见如此孤独流离下去了。
是不是一个新的开始,会结束一段旧的伤悲呢?
屋子中床榻上的雪见不经意地翻了一个身,她又梦到了那个小男孩,小男孩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强忍着眼中的泪,不让它跌落。
他从来都是这般隐忍着,一直都是。
梦中的雪见,看到那个小男孩的背影,再度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