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朱一凡突然动手了,佐洛尼姆几个人也呼一下冲上去,就在朱一凡把人治住准备拉起来的时候,一直隐着不出的李提举,那胖胖的身子一阵风的飘过来。
“朱公子手下留情!都是一场误会,我看还是算了吧!赔点银子消灾,这点和您那一船货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如果奉金面过圣了,再收拾这几个人也不迟!”把着朱一凡的手,李提举连连用力,这举动让朱一凡大出意料,这官不但不抓贼还要把贼放了,而且还帮着贼要钱!
“朱公子啊,这些人是隔壁郑家水师的营头,下官惹不起啊!还请高抬贵手!”见朱一凡还不撒手,李提举几乎是跳到朱一凡的耳朵边说。
“噢,我明白了,这叫官场……什么来着!”李提举的话让朱一凡一下子恍然大悟,现在是在大明了,在这里得入乡随俗。
“惯例!惯例!”李提举一手拉着朱一凡,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不住的点头,看来方才跑这几步的运动量不小。
“小人明白了,还得谢李大人提点!佐洛尼姆,去取五百个银元来给这几位分分,咱们得入乡随俗啊!”说着,朱一凡从衣服兜里摸出一个翡翠小玉件放到李提举的手里,一直见这李提举一本正经的,朱一凡没敢把这缅玉小件拿出来。
感觉到手中一阵清凉,李提举忙不迭的低头一看,手中的东西艳绿色、玻璃地,晶莹透亮让人看过就带上馋相,刻成的弥勒佛,圆脸、圆肚的带着憨笑,隐隐中神态上和李提举笑的时候有点神似。
“阔绰!阔绰!这可是极品啊!别看东西小,这品相可是价值连城!”李提举的心里不住的惊叹,今天可是遇见贵人了,这个朱一凡出手够阔绰的。
“不知李大人可满意?”朱一凡面目含笑的问,缅玉翠心千中求一,这市舶司的李提举对这东西的价值应该有个份量。
“满意!满意!贤侄啊,你这初来乍到的可要多多留意啊!咱们这洋洋大明可不比那些蛮夷之地,你这些手下也要多多约束,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来!”摆弄着手中的小玉件,李提举对朱一凡的称呼也变了,隆武政权为了广收银饷新设这天兴市舶司,李提举上任不过月余,这个小小的东西,可是让李提举喜出望外!
“如此还请伯父日后多多指点一二,不知伯父家在哪里?小侄也好登门拜访!”打蛇随棍走的朱一凡巴不得有个明白人来指点,同这李提举多套套近乎可谓一举两得。
“现正板荡之际,一切就简,这市舶司的后院就是我的居所!”李提举边说着边向后一看,佐洛尼姆和另外两个易洛魁人抱着两个箱子来了。
“板凳?”听差词的朱一凡正寻思着李提举这话的意思,这些文言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想明白的,见到李提举的动作也回头看去。
板着脸、圆瞪着眼睛的佐洛尼姆紧盯着对面的几个郑家水师营头,被打死的两个人早有人抬走处理,剩下的人正面带喜色,眼巴巴的看着佐洛尼姆怀里抱着的钱箱。
“贤侄啊,你切稍候!”李提举拍拍朱一凡的肩膀,这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个子可不算矮,整整比自己高出了一个脑袋。
“几位营头!”绕过朱一凡,李提举同那几个郑家水师营头打起招呼来。
“李大人!”虽然郑家现在一手遮天,但是几个营头对李提举这从五品的官员还是要多些礼让。
见到这几个人对自己抱拳作揖,李提举笑呵呵的走到跟前,手一摆,把几个脑袋凑过来,小声的嘀咕起来。
不多会,几个营头看着佐洛尼姆几个易洛魁人手中的钱箱衡量下后,选定了一个,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伯父,这是?”见到李提举和这几个营头说过几句后,这几个人便不再纠缠,朱一凡隐隐觉得这些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默契。
见到朱一凡发问,李提举先前还堆着笑的脸,一下子收了起来,一丝无奈挂到了上边,这位从五品的提举更像是个耍变脸的艺人。
“这些营头们也不容易啊!”朱一凡很意外李提举居然说出这样的一句,看李提举的脸色这里边似乎有些隐情。
“贤侄啊,你是远游初归,如果不急着离开的话,听伯父一句,多看少说话吧!你是要见今上的人,千万别多事!”欲言又止的李提举似乎还有话没说完,意思含含糊糊的就戛然而止了。
朱一凡听过后不住的点头,从本性上说,朱一凡本身就是那种谨于言而睿于行的人。这初入大明后的感觉,就让朱一凡奇奇怪怪的,李提举虽然话说的含糊,不过朱一凡也能感觉到,这大明似乎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重新进了府衙,谈了些海外见闻后,一个吏目蹬蹬跑进来,“大人,主客司的孙主事到了!”
“贤侄啊,有空还请多来坐坐,听听你说这海外的见闻,本官也有些动心啊!”李提举这话里似乎还有话,没容细问,朱一凡已经被送出衙门,见到李提举对自己使了一个眼色,不急于一时的朱一凡便同那孙主事走了。
“这化外之民也机灵的紧!行事直接干脆!”转身慢慢回府的李提举想到这,摸出那小玉件又把玩起来,现在这大明的江山朝夕不保的,和这个朱一凡搞好关系,将来也不失一条路子。
先不说这李提举肚子里的弯弯绕,朱一凡跟着这孙主事也是一头雾水。孙主事年纪三十岁上下,没比朱一凡大上多少,但是一身官威颇重,身形笔直,面不带笑,同李提举寒暄交接过后,没带一个随员,也没什么车架,靠着步行,孙主事把朱一凡这一行人带到间小院落。门上崭新的牌子写着会同馆,可是破旧的门框怎么看怎么像是年久失修。
“朱公子,暂且在这里歇息,本司郎中已经上报礼部,写好了奏表,不日便有消息!”对着会同馆里的馆夫一通呵斥后,孙主事把朱一凡带到休息的房间。
“不日?”朱一凡又没听懂,“孙大人,小人无知,这不日是……?”
看着朱一凡这一身异服,孙主事面上看不出鄙夷,心中也是暗自嘀咕,“古人有云,乱世出服妖,看这人衣饰诚然不假啊!”听到朱一凡发问随口应道,“就是这两天!”
“两天?”朱一凡诧异道,“大人,从此至北京两天可到?那不是要连夜出发?”
听到朱一凡的话,孙主事也同样吃惊不小,“难道公子不知今事?”
“不知!”孙主事问的干脆,朱一凡也答的干脆。见朱一凡一脸无辜,孙主事长叹了一声后,开始细细道来。
从李闯入京城,崇祯殒煤山,吴三桂献山海关,清兵入关,直到弘光再立,扬州十日,留发不留头的剃发令,再到不久前的嘉定三屠,说道动情之处这孙主事泣不成声,先前的官威消失的一干二净。
“宵小得势、蛮夷横行!可怜我大明的大好江山啊!”两眼发红的孙主事悲叹一声后,也没告罪,扔下朱一凡自己走了。
“这还叫大明吗?山河破碎风飘絮,残明啊!”听孙主事说了这一大串事情,朱一凡的心中也不禁长叹,虽然所知的诗词不多,但是朱一凡对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几乎是过目难忘,听这孙主事所说,现在的形势几乎同那宋末一般无二,也难怪那李提举话里话外有打算同自己同游海外的意思了。
入夜时分,屋角的蛐蛐吱吱的鸣叫,礼部右侍郎刘若金拿着主客司送上来的折子,也随着节奏在厅前来回的踱步,在大学士黄道周的宅子里不断的画圈圈,马上要到了花甲之年的他,脸上淡定中还挂着一点点的笑意。
原本这主客司不过是个空头衙门,为了凸显新立的朝廷礼制齐全方设有司,但是没曾想本以为会无事的衙门却送来了折子,“现有海外义民朱一凡奉金母国,诚赤子之心不远万里,可谓我朝中兴之祥瑞!现置于会同馆,还请上官定夺。”
“云密啊!入夜而来可是有事相议?”发问的便是那署领内阁的大学士黄道周,声音从宅门那传来,看样子是刚刚返家。同刘若金的鹤发童颜比较起来,身为文官领袖的大学士黄道周虽然也同样身子骨硬朗,但是这神彩差了不止一筹,面色暗黄、两眼红丝。
“幼平先生,你看!”刘若金的字是云密,黄道周的字是幼平,两人虽然同龄,都是江南名士,但是黄道周是当今的儒士领袖,声名显赫,故而刘若金在黄道周的字后要加先生。
接过折子,黄道周仔细的看起来,同刘若金的面带喜色不同,黄道周的眉头渐渐凝了起来,“云密啊,你可记得弘光朝的伪太子案?”
没想到黄道周会有如此一问,刘若金脸上的喜色也慢慢的退了,“幼平先生何来此问?”
“我主新立,根基未定,中兴大业,跬步未及,内外纷扰,如履薄冰,诚然多事之秋也!”合上折子后,黄道周坐到屋中的胡椅上,得报老爷回来的妇人蔡氏奉着清茶从后屋走了出来。
“二位大人还请喝点清茶,切莫上了肝火!”
“呵呵,这药理一学,云密可是大家了!来来,坐下说!”
刘若金一笑后,也未谦虚,坐定后只是握着茶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说有人在其中作假?这浮商远来……,幼平先生可是说这和那位侯爷有些关系?”
“有没有我不清楚,只是这朱一凡奉金事,虽其详不得知,但是内情却大有可考啊!商人重利,这海商尤甚,其行事全无家国大义,万事以投机为本,此端一开,恐怕小人纷至,再误吾皇亦!”黄道周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看这折子先压下吧!此事牵扯太大,不如把奉金暂且收了,面君这事等事态稍定后再议!”
问清黄道周对朱一凡奉金的安排后,刘若金便起身告辞,路间虽然暗暗叹息却也坚定了心中的主意,署领内阁的大学士黄道周冷严方刚、不媚流俗,却不知变通妥协,同掌握实际财权、军权的平虏侯郑芝龙不和可谓众官皆知,文武之首相斗哪里有什么中兴出路。黄道周听这奉金的年轻人出身海商,同那平虏侯郑芝龙的出身相差不多,定是起了排斥之心,这年轻人恐怕空有一腔热血,也要被这内斗浇凉了。
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刘若金便向着会同馆那里行去,这叫朱一凡的年轻人还是见一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