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隆武元年六月
晴空万里,没有一丝的云朵,江鸥或者盘旋或者落在一排排桅杆上,虽然已经改名叫做天兴港,但是福州港里的一切还是如往常一样,大小商船川流不息,作为一个商港,南明同大清之间战争引发的动荡,似乎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影响。
“叮铃铃铃”一阵清脆的声响,一艘以东方的龙为船首像的三桅帆船上,通报靠岸的船钟响起,这艘与众不同的欧式三桅帆船起初并没引起人们什么注意,往来南洋的海商船队中,这种欧式帆船并不少见,只不过眼前这艘稍微显得大了些。
“佐洛尼姆,我们准备登陆了!”船头一个年轻人用熟练的印地语喊到。因为在海上常年日晒而发红的皮肤和浓重的抬头纹,让这个稍稍有点英俊的年轻人多了些沧桑,一身荷兰风的小鹿皮细绒猎装衬托着挺拔的身形,但是黑色的头发和眼睛,还有红皮肤下的本色说明这年轻人是个亚洲人。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红毛番正靠着船舷在探头探脑,东方港口的一切对这些人陌生又神秘。那些在欧洲、美洲价比黄金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等正在这里装船,这些个来到东方的冒险者眼中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
“你们先在船上!如果被当成什么妖魔鬼怪打死的话,我可是不会赔偿一个银币!”这个年轻人对着船上的人又警告了一番,这次说的法语。
“是的,大人!”几个人听到后,连忙把宽檐帽放到胸前,行了一个简单的骑士礼。
见到几个人的态度,年轻人满意而且优雅的点了下头后,转身离开了。这几个人在欧洲社会常见的社交礼仪,在东方似乎并不多见,而几个欧洲人对一个东方年轻人毕恭毕敬的神态也让人称奇。
几分钟后,十多名印第安易洛魁战士在栈桥上排成两队,这些来自美洲西海岸的印第安人,****着上身,手脚扎着飘带。头顶扎起的头发上插着羽毛,脸上还涂着油彩的易洛魁战士马上吸引了一大批人来,码头上的力工指指点点的看着这奇景。
“赵大哥,您见识多,您说这是哪地来的?”
“我看这像是马来岛上的土番!听说他们都是吃人肉的。”
“您还是别瞎掰了,这是安南来朝贡的吧?就是那种能耍口喷火的。”
“咱们这隆武的年号刚颁,安南就能来朝贡?我看还是赵大哥说的对,你看这些人凶神恶煞的!”
远远的看着这群易洛魁战士,一群人交头接耳,但是没一个人敢上前探问,这些易洛魁战士身上凶悍的气息似乎是真的吃过人。
“什么人?如此妖服惑众?尔等杂人还不速速散开!”充满官威的呵斥声突然间响起,还在围成一团交头接耳的众人顿时做了鸟兽散,远远躲在一边等着看热闹并没离开。
管理港口的官员正快步走来,二十多名拿着弓箭、鸟枪的军士紧跟在身后。
“何方妖人?如此蛊惑我大明子民,还不束手就擒!”这官员说的义正词严,言之凿凿铿锵有力。
作为这些易洛魁人的首领,佐洛尼姆并不知道对面的人在说什么,不过对方的神色横眉瞪眼的,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相与,但是主人还没下船,也只能站在这里干等着。
码头上言语不同的两队人霎时开始对峙,一众军士举着手中的刀枪开始围上来,佐洛尼姆也带着易洛魁人开始扳开燧发枪的击锤。这时一个空中飘来的影子又转走了人们的注意力。码头上还在看热闹的人惊呼了一声后,马上闪出一条路来。方才还在船上的年轻人,急不可耐的拉着一根缆绳直接从船舷上荡了下来,着地后,向前跑了两步,再次站定后,年轻人兴奋的两手握拳大喊起来。
“大明,我来啦!哈哈哈!”
一身异服,却口说汉语,放肆的笑声又颇显另类,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路数,似乎大有文章可寻。
“来人,速速把这服妖拿下!”见到这年轻人举止怪异,暴怒的官员大喝了一声后,身后的军士立即准备上前抓人。
“住手,我可不是什么服妖!这是尼德兰最流行的猎装!”年轻人在身上弹了两下,笑呵呵的一抱拳说,“这位上官!我可是大明的海外子民,今日特地来奉金的!久慕母国文化,我等内心惶惶,今归故土期望能奉献一二!”
“哦……”这市舶司的副提举也算是见过些市面,对于这些海外遗民之事也略知一二,这年轻人言谈举止大异于大明,所言可能不虚,而且海外子民奉金可是个祥瑞,这对刚刚登基的隆武帝应该是件大事。
未几,这年轻人一众已经到了市舶司的衙门,因为是初次住泊,关引等等一切手续都要办理,而且这奉金一说还要向有司汇报。
“不知公子姓甚名谁?还请告知一二,下官的折子上也好有个名讳!”署理市舶司的提举是个胖子,想必这福州市舶司也是个肥差,同在码头见到的那个办事的副提举相较,这位提举大人的身形同那水缸有一比。
“小人姓朱,名一凡!乃是欧罗巴尼德兰海商,经营这四海贸易,家祖世居闽地,为谋生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啊!”朱一凡侃侃而谈丝毫不见局促,言谈举止中自有一番气象。
“呵呵,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下官李凤,不知朱公子贵庚啊?”这提举李凤可是从五品的官员,但是知晓朱一凡是奉金而来的,所以言谈中格外的客气,奉金勤王可是大事,这年轻人相貌堂堂,没准得了圣眷一步登天封官拜侯。
“跪更?”朱一凡一愣,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呃,春秋几何?”李提举又换了个问法,不过这个问法更让朱一凡迷糊了。
“春秋?小人虽然仰慕母国文化,但是条件所限,并没读过春秋,现下只读过三字经和菜根谭!”朱一凡脸上微红带着谦虚说,头也稍低。
听到朱一凡的话,李提举在胖脸腮下的眼睛、鼻子、嘴,顿时都堆到了一起,心说这化外之民果然非同寻常。
“是问你多大了!”一边一个忍不住笑的吏目解释道。
听明白这意思,朱一凡把脖子一缩,这人好像丢大了,原本还装着斯文的他,拿着手里的宽檐帽不住的扇起来,却不知这样更失礼,“我朝文化博大精深,实在,实在……”
“呵呵,无妨,无妨,还请朱公子稍待,我已经通会有司,想必很快就会有上官来与您接洽!朱公子不远千里奉金而来,当为我朝的楷模!”李提举的言辞那是相当客气,看来也是老于世故。
两个人不咸不淡的闲聊起来,李提举半文半白的话,颇让朱一凡费些心思,不过两个人还算是相谈甚欢。
“大人、大人不好了!这位公子,的属下,同平虏侯的人打起来了!”朱一凡正和李提举闲聊间,先前那位副提举神色慌张,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喘着粗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砰砰!”几声火枪开火的声音,马上让两位大明的官员脸上一滞,在一旁察言观色的朱一凡心知不好,佐洛尼姆的这些印第安人可不讲究什么天朝的礼仪,火枪响了,十有八九要出人命,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平虏侯的手下是怎么让这些印第安人发狂的。
“我出去看看!”说完,心知不妙的朱一凡转身就跑了出去,那李提举看着朱一凡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半天后才吐出一句“化外之民!棘手啊!他惹谁不好,怎么惹了平虏侯的人了!”
市舶司的衙门外,几个易洛魁人正端着法兰西最新式的燧发枪虎视眈眈,佐洛尼姆脚下还踩着个人,插在头上的鹰羽不知道怎么到了地上那人的手里。对面躺着两人,从身上的窟窿看起来,这二位恐怕是再站不起来了,另外几个人手里握着火绳枪却没来得及点火绳。
“佐洛尼姆,怎么回事?”朱一凡用印地语问。对于这些冲动好斗的易洛魁人,朱一凡有时也没什么办法,一时失察的朱一凡忘了让这些人换一身装束。
“他侮辱了我!”佐洛尼姆把鹰羽从地上那人的手里拿回,重新插到头上,便不再说一句话。
这该死的印第安人,怎么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理直气壮的!朱一凡在心里暗骂,死了两个人,得罪了一个什么平虏侯,看来自己这趟认祖之旅差不多就快结束了,趁着脑袋还没被人砍喽,得抓紧时间跑路了。
“臭小子,你等着,惹了平虏侯的人,你休想再安生!洋面上的买卖你就别想了!”地上的人没了佐洛尼姆的踩压,一骨碌就跳了起来,老羞成怒的嗓音尖利的像个太监。
这平虏侯看来是个人物,在衙门里的两位提举居然连头都没露,朱一凡寻思着自己应该如何走下一步。
身边上一个易洛魁战士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原来这些人先是围着易洛魁人动手动脚,接着就抢了佐洛尼姆头上的鹰羽,这在印第安勇士中可是奇耻大辱,难怪佐洛尼姆会动手。
“小子,你是通译?看你也是我大明同胞,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见朱一凡没啥动静,刚刚太监嗓子的这位准备给他点提示,“平虏侯乃是国之栋梁,中兴之依靠,得他老大人提携,小子我领管市舶,看你也是初来乍到,这事你就出点银子抹去了吧!你看如何?”
朱一凡听这人说这几句后,心中便有了定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朱一凡也跑过了十几年的洋面,往来在北海、新大陆也见过不少的市面,这种专门在码头上欺生敲诈过日子的混混也没少见过,对这种人只能硬气起来。
“敢问这位大哥,我要出多少?”朱一凡摆着有事咱们可以商量的神情一本正经的问。
“地上这二位有家有口的出个百两银子,哥几个来点封口钱,不多,每人五十两吧!”这些人的要价可不低。
“哦,如此的话,这市舶司的提举们都是做什么的?几位哥哥的官位不低吧?”朱一凡恭敬的走过去,低眉躬身的问。
“哪里要你管那么多,这银子你是给还是不给?”
“嘿嘿,这银子啊……”话还没说完,朱一凡猛地一个下勾拳,在那人的胸膈膜上重重擂了一下,“想诈你老子,还是和我见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