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康熙结束西苑的校射行围回来了,按原先的计划,他偷偷乔装改扮成七七跟前服侍的小太监,跟着她正大光明的去索尼府上探视。
一等进入内室,见到面容枯瘦,昏昏沉沉躺在病榻上的索尼,兄妹俩人禁不住眼圈泛红,心头酸痛,不由感到人生无常,岁月无情。
七七瞧了眼勉强抑制住眼眶里泪水的康熙,头一低,很知趣地退出去内室,走到屋外的院落里,靠着红色的廊檐柱,直愣愣地瞅住挂满了一个个红艳艳石榴果的石榴树,出了一阵子神。
“长公主,要不要奴才领你去花厅歇息一会?”索尼的二儿子,如今在侍卫处任散佚大臣的索额图凑上前问。
“不用了,事情你都办妥了吗?”七七掉过头,看了眼他,问下江南的事。
索额图赔笑道:“回长公主的话,事情俱已备妥。只是……真的不告诉皇上一声吗?”他犹豫片刻,仍是将心底里的困惑问出来。索额图不懂,七七为何不将鳌拜要趁她下江南之际,派人刺杀她的事告诉康熙?
“他跟前的人,敌我难辨,况且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七七仰起头,头上戴的金累丝点翠珍珠五凤钿子的珍珠璎珞,在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晃花人眼。
“索额图,侍卫处人的底细都调查清楚没?”她垂下眼帘,摸摸腕上的沉香木手串。
“回长公主,奴才已将他们的身家底细查探清楚,只等东风起了。”索额图胸有成竹的禀告。
“能不伤人,就尽量不要伤吧。”七七闭上双目,逼回涌上的酸涩,良久,方掉过头逼视索额图,冷冷的说道:
“这次不成功便成仁,索额图,你可有必死的打算?”
一听她的话,索额图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扑通跪倒在地,抬头挺胸,神色肃穆而庄重:“长公主,奴才索额图若有半点临阵脱逃之意,定会被乱箭穿身而死,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你去看看皇上和你阿玛谈好没有,顺便告诉皇上一声,我们该回宫了。”
收到意料中的誓言,七七并未感觉高兴,世上并无万全之策,定制得再完美的计划,也会因一时的疏忽大意,而变得漏洞百出。从收到潜伏在鳌拜府上的暗卫密报开始,她全身的神经便绷得紧紧,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像火山口的岩浆爆发出来般,顷刻间毁掉她自以为精密的布局。
索额图进屋子不久,康熙神色悲愤的出来了,一看见立在廊柱旁的七七,他骤然跨步上前,拉着她飞奔出索尼府上,直到踏入养心殿西暖阁,他才扑在炕上,埋头痛哭起来。
听着他压抑难忍的悲鸣,七七坐到热炕上,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嘴里哼唱着仁宪皇太后教她的蒙古长调歌,舒缓悠长中带软糯味道的调子逐渐引人进入辽阔的草原,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绿色的草地一望无边……
过了好久,康熙反过头来,略微有点红肿的双眼,盯紧七七平静的双眸,要她保证道:“七七,我要你向朕保证,绝不会令自己陷入必死的境地!”
七七闻言,浅浅笑道:“三哥哥这不是在为难妹妹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很多事,即便我不去找它,它也会自动找上我的。”
她见康熙的面色陡然难看起来,忙笑着岔开话:“有三哥哥护着我,这世上谁敢拿我怎样那?”即使在奈何桥上等千年,我也会等着你们一块过去。七七在心里默默发誓。
康熙忽然想起被软禁在咸熙宫的长平公主,不无担忧的问道:“七妹妹,朱淑娖她真要出家为尼?”对于屡次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刺杀满清皇室的前明长平公主,他恨不得将其游城一周后,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她自愿出家为尼,为天下苍生祈福。”七七低下头,微翘的睫毛掩去眸底浮出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