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婚过后,朝廷里的气氛变得压抑紧张起来。每日早朝,满汉大臣们见了面,表情都显得十分怪异,人人心里俱明白一件事,亲政的时机到了。但碍于四位顾命辅政都不发话,他们也就按捺住心思,等着看四人中,哪一位先上折子?请康熙亲政。
满朝文武大臣的念头,康熙和七七他们又何尝不清楚!他们也在等,等四位辅政自己上奏章。令他们预料不到的是,请亲政的折子没等到,反而等到了其他。
那一日,七七乘着鸾舆来到乾清门,方要下舆,便察觉到周围的情势不大妙。抬眼望去,发现遏必隆、苏克哈萨等大臣俱跪在丹墀之下,脸上的表情肃穆庄重,好似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
“长公主,该进去了。”李甫悄然提醒。
“李甫,昨儿个是不是有什么折子私底下递上来了?”
七七略一思索,掉头注视日渐被她倚重的李甫,希望他能充分利用宫中的人脉和他的医术,在紫禁城里边建立起属于他的人情网。
“据说是有人参了鳌拜一本,说他不尊圣训,欺君罔上,纵容手下欺行霸市,强抢民女……还说他强抢了正白旗的地,甚至连皇庄的地都给圈去了。”李甫毕恭毕敬的将探听得来的事一一上报。
“鳌拜仍在圈地的事,朝廷里边哪个不晓得?哪个不清楚?怎么这会功夫倒有人想起用折子参他了?莫不是想用这事来试探皇上的反应?好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七七冷笑一声,眼眸微微眯起,瞧向从景运门大摇大摆跨步进来的鳌拜,见他九蟒五爪袍褂外面套着仙鹤补服,帽顶的红宝石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愈发衬得拖在官帽后头的双眼孔雀花翎,耀眼夺目。
“我们过去会会他。”
七七摸摸手上的沉香木串,眼眸带笑的踱步过去,好巧不巧地赶在鳌拜的前面抵达丹墀之下站定。
“奴才叩见长公主千岁。”
跪在丹墀下的遏必隆、苏克哈萨等大臣见到七七面带微笑过来,忙叩头请安。紧跟着,遏必隆窥看眼逐渐接近的鳌拜,低声提醒:“长公主,不知那折子你阅览过没?”
他性子虽说庸腐,但对七七小时候的相助之恩始终念在心上,时时想着帮她一把。他深知那道参鳌拜的折子是个祸害!假若处理不好,会累及不少大臣。遏必隆并不希望看到七七在这风口浪尖顶风而上,同势若中天的鳌拜面对面的硬扛。
七七装糊涂,困惑的问:“是什么折子?很重要吗?过会我也瞧瞧。”
遏必隆神色大变,忙阻拦道:“奴才劝长公主一句,那折子上的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话犹未完,他笑容堆满的冲着停住脚,预备向七七请安的鳌拜问好。
鳌拜哼了声表示回答,抬眼扫扫候在丹墀下的王公大臣们,尔后一甩马蹄袖,冲立在身跟前的七七打了个千儿:“奴才给长公主请安。”
“起吧。”
七七软软的嗓音不大,却刚好令听闻她到来跨出殿外的康熙听得清清楚楚。他思忖了下,停住脚步,站在门槛内,静静注视丹墀下的动静。
“鳌拜,听说云南那边又有紧急军情报上来了?”七七忽然问。
鳌拜一怔,暗道:吴三桂的六百里紧急军报才刚到军机处,目前还揣在他的袖子里。她是如何得知的?这小丫头片子果然不容小觑。这些年虽说在景山待着,但性子越发的犀利起来。比起当年的孝庄太老婆毫不逊色。上趟在乾清门咄咄逼人的模样,让人不禁回想起孝庄老太婆年轻的时候。得在她成气候前,尽快把她嫁出去。
“不会又是讨要军饷的吧?”不待鳌拜回复,七七垂眸,嘴角顷刻间闪过一丝嘲弄。
“奴才正要将军报呈上去给皇上阅览。”鳌拜不卑不亢的回话。
“拿来给朕看看。”
康熙跨出门槛,坐上太监们搬出来的宝座,双手搁放在罩了明黄色布套的御案上,一双眼睛盯向立在丹墀下的鳌拜。
鳌拜闻言,踏上汉白玉台阶,从袖笼里取出一卷用红泥火漆封得密实的文卷,双手递给小李子。尔后甩下马蹄袖,打了个千儿,尔后径自起身立到旁边:“圣上,奴才这些日子旧病犯了,请容奴才平身伺候。”
“小李子,还不快去给中堂大人搬一张椅子来坐下。”七七登上最后一层台阶,笑眯眯地指使乾清宫的总管小李子,大名叫李德全的太监带几个小黄门去搬椅子来给鳌拜坐。
不一会工夫,一张楠木扶手椅搬过来,摆放在御案前的东侧,鳌拜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坐下来,俯视丹墀之下垂手侍立的其他朝臣,看到他们个个面色苍白,手脚拘谨,一时间,不禁骄傲得意起来。
小丫头片子就是小丫头片子,给她三分脸面了,她就当十分了。上趟若不是碍于她背后有孝庄老太婆,仁宪皇太后撑着,他也不会甘愿吃下那鳖。
七七微笑着将鳌拜的神情变化瞧在眼里,默默盘算待会怎样就势将他一军?
忽然,康熙“砰”的一声,双手怒不可遏地连拍御案,震得上面摆放的茶杯“嗡嗡”作响。
鳌拜见状,眸底流露出明显的讽刺,心道:毕竟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毛头小子。竟连这样司空见惯的东西,都会火冒三丈。
七七摸摸腕上的沉香木,淡声问:“究竟是什么紧急军情?竟让圣上你如此震怒?”她大约猜测到康熙暴怒的原委了。国库空虚,西南那边的藩王一个接着一个狮子大开口,问朝廷要饷银,他不怒才怪。不过,今儿个似乎表现得明显了,大约是在做戏给某人看。
康熙眼光霍地一闪,拿起手中的卷子,怒意难消的走到七七跟前,忿忿的说道:“你自己瞧瞧。岂有此理!他那里明明富得流油,竟然还敢狮子大开口,问朝廷要饷银。”
七七接过文卷,随意浏览了一遍,偏过头,看着默不做声的鳌拜,问道:“鳌中堂,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呢?”
鳌拜镇定自若的答道:“回长公主,这饷银自是要给的。”他坐等着看来人手忙脚乱,凑不出银两,哭鼻子的情形。
“圣上,既然辅政说要给的,那我们就给吧。”
一早看出鳌拜故意将此事送过来的意图,七七顺势将所有的责任推到鳌拜一人身上。反正国库里边没银子可给,你鳌拜要给的话,那就自掏腰包吧。
康熙装作一付很为难的模样,叹道:“据朕所知,目前国库空虚,实难凑出这么一大笔的银两作为军饷来给平西王他们。何况绿营那边也好几月没发饷银了。”
七七合上手中的文卷,笑意盈盈的望着鳌拜,不慌不忙的说道:“圣上还未亲政,这些事是不能问的。等辅政大臣们处置妥当了,我们到时候听听便可以了。我相信鳌拜大人定不会辜负先帝爷在世时的嘱托,势必会将此事料理得圆圆满满,妥妥当当,让人寻不出一点错处出来。”
“遏必隆,苏克哈萨,鳌拜,你们说是不是这样那?”她的唇瓣现出几不可察的笑意。
“奴才自当尽心竭力,为圣上效力。”遏必隆,苏克萨哈一听点到了自己的名字,急忙撩袍跪伏在地,叩头发誓。
七七淡笑的眸子移向坐在扶手椅上,双手紧紧攥紧扶手的鳌拜。
她微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如刀似剑的目光,俩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抗良久,最终鳌拜忍下心头直窜的怒火,霍地站起来,声音既响亮,又干脆的回道:
“长公主既然如此看重的奴才,那奴才即便是肝脑涂地,也会回报长公主的知遇之恩的。”
说罢,他冷哼一声,竟不管不顾地摔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