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在世外桃源般的潘家沟也不例外,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反过来说,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然妇人的话不可尽信,也不能全归咎于捕风捉影。年映曦到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村民们一听她自称是新龙学院的学生,就会露出夸张的鄙夷目光,原来是把自己也当成了那种女人。
照妇人的说法,潘老六家因为女儿在学校自杀,而得到了一百多万的赔偿。要知道,在这个为了几千块的纠纷都可以闹出人命的地方,上百万人民币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新龙学院既然第一时间就从正规渠道开出了死亡证明,为何还要赔偿一笔令人咋舌的巨款。照常理推断,就算出于人道主义,也并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们到底在怕些什么?或者说在掩饰什么?这个潘文丽是否真的从事色情行业?若是真有其事,这与她的死到底有没有联系?一切都显得那么扑朔迷离……
告别了“热心”的妇人,二人心情愈发地沉重了起来。虽然大家都没有说出口,但是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此行不会那么简单。
还没翻过这道岭,视线能触及的范围之内,赫然出现一座高出周围许多的小丘,至高点上突兀地耸立着一块两层楼高下的巨石,顶端竟然像树木一样抽枝发芽,横生出一条C字形的石瘤,远远看去,颇为神似一个歪脖子的人。怪不得,被当地人称为歪脖子岩。
岩下的半山腰向阳面,矗立着一栋两层高的小楼,看起来破破旧旧的,但比起村民们的土砖平房倒是“豪华”了不少。估计那里就是潘文丽的家了,两人心中大喜,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走近小楼房,外面围了一圈三四米高的围墙,上面插满了玻璃茬子。大白天的竟是大门紧闭,生锈的铁门上挂着老大一把链子锁,满是“生人勿近”的味道。透过门栏杆向里望去,由于视线的死角,院子打量不全。只能看见正对面的堂屋黑漆漆的,也没开灯,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坐在那里。
赵坤上前摇了摇铁门,带起链子锁一阵哗啦啦的脆响:“请问,有人在家吗?”
“汪”的一声,从侧边飞窜过来一道黄影。定睛一看,是条油光水滑的大黄狗。那狗儿凶相毕露,恶狠狠地扑在门栏上,咧着腥臭的大嘴,狗爪还不依不饶地伸出来,向赵坤胸前抓去。
年美眉柳眉倒竖,暗暗中指轻扣弹出,一道肉眼模糊可见的气针闪电般向狗鼻子射去。那狗儿猛然摔倒在地,滚了两滚,夹着尾巴逃进了屋里去。
“谁啊?”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听到了动静,赶紧从角落迎了出来。
“你们找谁?”见来人面生,老妪迟疑问道。
“大娘你好,您是文丽的母亲吧!”年美眉上前笑道:“我们是从星城来,是潘文丽的老同学。”
“文丽的同学……”老妪怔了一怔,随即冲屋子里喊了一声:“老头子快来开门,有贵客来了。”
话音刚落,堂屋里颤颤巍巍走出一个小老头,脸色惨白,满面的阴晦之色,似乎很久没见阳光似的。老头用他那空洞无神的双眼扫过两人,年赵二人心里都是陡然一突突,那感觉真是瘆人得慌。
老妪从老头手里接过一把钥匙,利落地开了大门,笑眯眯迎进二人,道:“快屋里坐。”
两人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假意客套了一番,也就客随主便进了堂屋。这是一间三十来平米的大屋,摆着一张八仙桌和一张旧沙发,最抢眼的就是对面那台39寸的大彩电和一套家庭音响了。
赵坤心中一动,偷偷瞄了年映曦一眼,正赶上她也望了过来。两人微微一笑,心有灵犀,知道对方也是想到了自己所想的。
年美眉一扯赵坤衣袖,示意他快把礼物拿出来。赵坤不敢怠慢,赶紧把两个装着营养品的大礼包放到八仙桌上,脸上堆着笑,道:“前两年我们也是刚毕业,连工作也没着落。今年大家都找到工作单位了,就商量着来看看二老,顺便给文丽上个坟。”
老妪闻言连连摇头,说是上坟请便,礼物是不能要的。老头却是跟没事人似的,也不往这里看上一眼,自顾自地卷着土烟。
两边又客气了一阵,在二人的苦劝之下,老妪总算是勉为其难收下了。沏上了两杯茶,三人拉起了家常。老妇人就像很长时间没人陪她聊天似的,话匣子一开打就关不上了,拉着年映曦问个不停。只是三人都刻意避开赵文丽的话题,只是聊些城里的趣事。
“都几点了,还不快去做饭。”老头阴沉沉地,冷不丁插了一句。
“你们看我这人,老了啊,脑子不好使了。”潘母一拍额头,起身道:“娃们赶了那么远的路,指定饿了吧!你们先歇息一会,待会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赵坤更是求之不得,顺着她的话道:“那敢情好啊!今天来得晚了些,看来是出不了村了,还要厚着脸皮留宿上一晚呢!”
“没关系,就把这当自己家。”
老妇笑眯眯地转出去做饭了,老头也不搭理他们,堂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异常诡异。
赵坤干咳了两声,给老头,也就是潘老六递过一支香烟,试图打破沉默。潘老六扬了扬自己卷的土烟,淡淡道:“抽这个抽惯了。”
赵某人讪讪抽回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潘老六出人意料地递过一支土烟来,道:“试试不?”
赵坤受宠若惊地接过,点上吸了一口,呛呛辣辣的,就跟掐了过滤嘴的香烟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股桉树叶子的味道。
潘老六一支接着一支抽着,不时咳嗽两声,不着痕迹地盘问着两人。幸亏来之前,年映曦已经把赵文丽的资料熟记了一遍,就是怕遇上这种情况。当下也不让赵坤多说,抢着话头和老头聊天。潘老六问了一阵,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味来,便住嘴不说了。屋里又陷入了沉默,只有两杆大烟囱不停地冒着烟火,把年美眉熏得头昏脑胀,苦不堪言。
吃过晚饭,二人拿出准备好的香蜡钱纸,说是要去给潘文丽上个坟。潘母立刻好心问道,需不需要她带路。他们这是要去挖坟焚尸,哪里敢让家属带路,只是连连推辞,说是天色渐晚,老人家行动不便,只需指明地点便是了。
潘母不疑有他,便说,歪脖子岩下那座新坟就是闺女的埋骨地。两人应了便走,潘母连连催他们快去快回,自己在家里给他们留着门。只有潘父依旧坐在堂屋抽烟,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