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一听到是这个声音,上次黑暗之前的记忆更是汹涌异常。方才只是略一记起,然而现在却像是活生生地重演在眼前,真实地令人想要逃脱。
年老的面向上开始密密地渗出细细的汗珠,一确定男子的身份,她便即刻从地上弹跳起,惊悚的后退了几步,眼角余光在不经意间瞥见了白衣人俊逸的面孔,无情无欲。然而就是这种神情,令她从恐惧中回到现实。她想起了这个年轻王上的戾气以及厉害。
“碰!”的一声,重重地跪在了草地上,溅起了地面上干燥的尘土。
“王上,老奴怎么……怎么会在这里?”低着头,言语间含糊其词。略微颤抖的身子极度反应出了她的恐意。
“现在不比宫里,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可言。嬷嬷若是乐意,唤我一声公子便可。”水沫以话音十分轻柔,他倾身扶起跪地的老人,看见了对方眼中无错不在的惊恐之色。他并无出言阻止,只是嘴角微微勾起。若在以前,即便是他心有怒意,嘴角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始终坚在。
现在呢?水沫以自己也发现了,即便是他刻意想要深抹那笔笑意,可是并没有在期望中出现。他俊秀无双的脸,已经不知道怎么笑了!以前是那么唾手可得的东西,现在却成为了那么地遥不可及。
只能道:世间事万般变化,莫测而无常……
老嬷嬷在水沫以的搀扶下与他站在同一地面上,相对于水沫以的轻松无忧,年老的嬷嬷显得是多么的惊恐无措。她几乎不敢直视对面的白衣人,心中更是充满了一连串的疑问。
然而现实只能维诺道,“是!公子——”
水沫以似乎很享受眼前的一切,胜雪的白衣在空中清扬飞舞。顿了一顿,“嬷嬷,难道就没有问题想要问我吗?譬如,为何会在这里?譬如,为何还能见到青山绿水?这些,你也没有兴趣知道吗?”
嬷嬷似乎料想不到白衣人会有如此一问,压抑不住眉间的讶色,略一抬眼便迎面对上了那双同样淡紫色的双眸——深邃的眼眸里好似盘旋着世间最大的漩涡,一旦被吸引,此身将永不得逃离。
这一刹那,她好似望进了漩涡的最深邃之处,那里仿佛隐藏着一个惊为天人的秘密。
“公子,老奴不敢……不敢……”不敢……你别再说了,千万别再说了!年老的嬷嬷面色凝重,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面色慢慢地苍白,双唇止不住的颤抖。忽然间,她的视线跳到了白衣人的身后。不能算计的尽头,火红火红的晚霞狂涌翻滚着,染红了半壁天空。
她看见了什么?那是血的颜色吗,璀璨迤逦……对!那就是血的颜色!跟记忆中一摸一样的颜色!
水沫以摇摇头,不赞同她的观点。好似没有看见对面之人的反应,自顾自讲,“我知道你有兴趣。这个时候我想你也大概明白我的意图了吧!”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我想,在你的思维深处,定是怀疑雅雅病死的事实吧?”
她已经不能再退了,因为她的后背贴上了一棵苍天古木。刚开始时她也许是被那个不知黑白的阴谋吓住了,然而就在这后退的数步中,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个白衣男子永远不会“多此一举”。这样将她从死亡边缘领出来,定是不会简简单单的放她归去。能有机会再次看到日落,这无疑是要付出相应地代价。
一刹那,眉角的鱼尾纹裂开了花。既然左右都是死,何必再畏惧呢!
可是现在值得熟虑的是,为什么翩翩选上的是她呢?
然而在她听完白衣人的话后,坦然的点了点头。不再是上刻的柔弱,她把脊背挺得很直很直。正面迎上他的双眼,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老奴毕竟在宫里呆了这些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阅历的。不可否认,公子你的猜想全完正确。只是当时事出突然,老奴还未出声言表,便……”哑然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吧?虽然那身姿那容颜,确实一摸一样,然而我还是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水沫以来了兴致,由其是看到老嬷嬷现在状态,不卑不吭的,着实令人心悦。
“太子殿下没有哭。”她一边说话,一边陷入了沉思之中,“我记得昨天夜里三更时期,太子爷无缘无故的痛哭了一场。我们想尽了所有法子都未能令他停下,后来好似天上下了一时的星辰雨,太子方才睡过去了。”
星辰雨——他好像听到了雅雅离别的歌声……
原来不是他醉酒后的幻觉!水沫以面色忽然间凝固起来,雅雅昨日难道、难道就在身边吗?可是为什么,他会没有感觉。“可有听到歌声?”他忽然抓住年老嬷嬷的肩膀,急切道,话音里带有淡淡的恐惧之感。
被这样毫无前兆的扣住身体,嬷嬷的脸色十分疑惑。“没有,就只有星辰雨。”
水沫以坚硬的收回双手,苍白的容颜上似有释然的意韵——果然是醉酒后的缘故!雅雅,我势必不会打消寻你的念头。
望着极遥远的尽头,轻轻的叹息声从他口中传出。“请见谅,方才失态了!嬷嬷,请继续。”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年老的嬷嬷,苍白的脸上已经开始有淡然之色闪过。
虽然不明白公子为何会有如此一问,但也毫不影响她接下来要将的话。“我那时就在想,皇后娘娘怎么会听不到呢!随后我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个时候公子没有在,娘娘也没有在。我们就猜测定是你们一起出去了。然后一直相安无事到了第二天天明,刚睡醒的太子殿下再次和昨夜一样发生诡异的长哭。”
讲到这里,年老的嬷嬷略有别意的看了他一眼,“再只后公子你来了,太子殿下立马停止了哭声。我当时就在想,这定是血浓于水的表现。同样的道理,太子殿下却没有在皇后娘娘去世的时候有所突兀地表现,反而睡的异常安稳。”
水沫以点点头。
“这是其一。发现这一点后,我对所有的事都开始有了深深的恐惧。事后证明,我的直觉是正确的……当时,我没有深入怀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一直到了公子下令‘殉葬’这个决绝的命令后,我才忽然间醒悟过来。公子这是你事先便以算计好的。是也不是?”她看着年轻俊美极致的白衣男子,这拥有绝对生杀之权的上位者,露出了极为自信的一面。
水沫以仔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果然是在深宫中锤炼过的就是不一样,眼角处明显有欣赏之色浮现出来,“是!”
等待着她的下文。
年老的嬷嬷笑了笑,开始深入分析,“公子的戏的确做得很足。但是公子你却忘记了一件事,”她指了指白衣男子的脸上,“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不该将你脸上的笑容毁去,至少也要等到皇后去世的那一刻。当然,这些并不足以让我断定。众所周知,皇后娘娘与她人有异——她的眼珠是黑色的。这天下,再也找不出拥有黑瞳的第二个人了。御医碍于身份的问题不能直接观看娘娘的珠色。可是,我记得昨天公子好像也没有。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娘娘是假的。如此推论,殿下昨夜的哭泣便完全有了足够的理由。若是我没有猜错,公子昨日必是出去寻找娘娘了吧!”
“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水沫以顿了一顿道出一句,俊美的脸上好似的有笑意浮现。久经深宫的人,都是从风雨中过来的。也许接下来的事,会办的比预期中的好。隐隐浮现的悦色,已经将他完美的俊脸完全温柔化了。
年老的嬷嬷看到这抹颜色,听到这样的话,终于肯定了心中的所想。这应该又是一笔血债吧?
“雅雅走了,我拦不住她。”说话的语意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在诉说着一个事不关己的消息。然而这位嬷嬷却知道,高高在上的他已经尝到了久违的苦味了吧!不,这是绝望吧——
“她这个身份,我觉对不适合让她游走在江湖上。”这个身份自然不是“德雅”封号,而是各大权位者争夺的“帝母”之命。“我一定要让她自愿出现在我面前,将她的五指覆在我的十指上。”指指相连,心心相映。
忽而他的声音一沉,“嬷嬷,你素来知晓我的处事风格。眼下将你活着带出,你必是也料到了我的另有所图。想要世人相信德雅皇后去世,必须要斩断所有影响事的人。你明白吗?”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
年老的嬷嬷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年老色衰的容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悲哀。公子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了。斩草除根,那个替代德雅皇后无辜的女子势必要用九族,来祭换德雅皇后一生的命运。看着夕阳下的红霞,她忽然有生死由命的感叹。
只是……“为什么要选择我?公子身边不是有很多在为你办事吗?”她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答案,为什么选择的是她?其实,她很想就那么殉葬而去。为了假装在意假皇后而牺牲的无辜者,也好比现在手中染上一层永远不能清洗的血光。
“因为,谁都不会从你们着手。”如此做法,只为将真相隐藏到最底层处。若真是有人知晓,也未必能够寻得证据。他必须要将所有危害降到最低。
话又说回来,其它生命在他的眼里,如同草芥一般。从小的记忆告诉他,没有人会真正的对你好,你不去伤害别人并无代表,你就能安全的活在世上。
听到这样的回答,嬷嬷只有道不尽的无力感深深地涌上心头。
“昨夜看到雅雅留下的信,我便知道我不可能找回她。”可是,心角还是想着若是雅雅没有走呢?若是追上了她呢?所以最后还是决定派出所有的影卫前去搜寻。结果……可想而知。“我出此下策,明白不是最好的法子,然而却是最有效的。”
水沫以没有给她说话的权力,直接从雪白的袖口中掏出一条锦帕。锦帕质地华美,柔顺光亮,在红霞的照射下,好似斑斓的彩晕浮现。年老的嬷嬷颤抖得从他的手中接过来,好似捧着的不是白色锦帕,而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因为锦帕中记载的是:无辜女子的住址和九族姓氏。
不知为何,手心处传来灼灼的焦烧感,慢慢地渗入到她的心中。双眼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不自觉的道,“我……可以拒绝吗?”
纵然明白前路死亡相随,她也不能退缩,幻想着有一条光明的后退之路。
“谢嬷嬷,我记得你在宫外还有一家子人。拒绝……或是接受,自己斟酌吧!”水沫以说完话,毫不留念的,欲势转身向远处走去。
谢……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我在宫外的家?!
好痛,心口好痛!不,别走!别走!
年迈的嬷嬷差点惊呼而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电光火石间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一边叩头一边求饶的说,“好!好!好……我答应就是!只要公子放过我的家人,要我做什么事都行……只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这一刻所有的良心顾虑全都不止一只,这些与他的家人比起来宛如坡面上的互评一样毫无重要之说。
空气中好似流转的一种极为微妙地如履薄冰的感觉,仿佛只要稍一不顺便会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重重的磕头声惊起了四周栖息在树梢上的飞鸟,只闻得半空中一阵扑翅声便不见了踪影。
水沫以收回踏出去的脚步,俊美无双的面向上似有笑意闪过。即便是听得预期中答话,他也丝毫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唯有微微的凉意从他的眼角流逝。
他单手拦住正要下叩的头颅,俯视凝视着她。脸上的惊恐以及满目的悔意令他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威慑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收回手,一字一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午夜之前我要看到答案。”他转身,白衣在清风中徐徐飘起,“我会善待你的家人。”留下这句话的同时,还有一个冰冷宛如隆冬的胜雪背影。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来支撑她的双腿,见到白衣人转身的刹那,好似受到了极端的命令一般,即刻瘫软在了地上。晚风轻轻地吹,吹起了往昔与死神无数擦肩而过的黑色记忆。
这一次真的要走了……
夕阳已经西下,晚霞也已散去,即将来临的是永不天明的黑夜!也许,这是她最好的结局——
午夜一刻,华美的高楼穹宇上,站立着一抹孤寂的白影。白影的四周,全是倒放着的浓香酒壶。长明灯下,这些酒壶横七竖八的散乱在亭台的地面之上,看起来有一种颓废的枯燥之美。
夜风不是很大,然而白影的衣阙还是在黑夜的清风下微微飘起。他负手而立,目触不能望穿的黑色穹宇,嘴角轻轻一抿,浓香的烈酒随即入腑。
夜色又归于平静,刚才西边远处的火光已经消失殆尽了。如同这世道一样,****之后便是暂时的平静。
如今站在这最高的穹宇上,怎么会有冰凉如许的触感闪过……
“王上,嬷嬷替代那名女子,已葬身于火海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匍匐在白衣人的脚边,低头讲述。
白衣人在长明灯下点点头,转而走向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