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斜支在窗间的光束冲破灵柩,扬手而望。
一袭薄得几近透明的罗衣捏在指尖。
原来一道光线可以把软绫映照成醉迷中的某种支离破碎的花瓣,轻轻皱在眉间,等待一双玉手的轻拈。而那双手比花瓣抖得还要剧烈,它仿佛懂得一朵花在春天里的命运,既希望早早盛开,又在盛开的瞬间忍受着被风吹落的无奈与悲哀。
花瓣绽开得悄无声息。
心头油然生出一种冲动,那冲动如波涛般汹涌而来,仿佛要将她的心整个吞没在一片荒芜之中。
‘吱’的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如意手中托着四碟精致的小菜,脚尖轻盈地跨过门槛,又侧过身子,用小臂缓缓顺着劲将门带上。
“姐姐,吃饭吧。”
屏澜背着身子,站在一片阴影之间。她仰起头,目光肆意地游荡在空气中。
无意?有意?
“姐姐莫非有心事?”如意见屏澜一时间出神,便将四碟小菜置于桌上,转身走到屏澜身边问道。
“没有。”屏澜淡淡地应道。
屏澜目光直直地望着窗外,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算了,我饿了,去吃饭吧。”屏澜转过身对如玉浅浅一笑,说道。
她向前走两步,低下身子,抽出置于桌下的圆凳,轻轻地扶起袖子,象征性地掸了掸凳子上的尘土。
屏澜突然是想到了什么,‘噗’地一声独自笑出声来。
“我可真是蠢,这是在海里,哪会有什么尘土呢,即使是有,也早已被这海水洗刷干净了。”屏澜一边在心中自嘲,嘴边还挂着细若游丝般的笑意。
她提起放在手边洁白的鱼骨筷。
“不如我们一起来吃吧。”她侧过头,对站在一旁的如意说道。
如意似乎心中在顾及着什么,她连忙摆了摆手,对屏澜说道。
“不了不了,我已经吃过了。”
“没关系的,就算是我请你的还不行?”
“这……”如意站在原地不动。“好吧,就听姐姐的。”
她上前几步,从抽屉中抽出一双圆筷,转身坐在屏澜的对面。
“姐姐怎么不吃?”如意见屏澜呆呆地提着筷子,双眼痴痴地望着盘中的菜却一下也不动。
“吃,吃。”仿佛是出窍一般,她总感觉自己的魂魄好像被一股力量远远地朝外撕扯着,全身无力,大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如意见屏澜不动,便主动伸出手,顺势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屏澜面前的那个瓷碗里。
“谢谢。”屏澜抬起头,朝如意微微一笑。
眼前的这道菜红的醉人,而这片红下又簇拥着片片如雪般的花瓣,这样菜,她还从未见到过。
她缓缓地将碗中的菜送入口中。
口中的菜在此时充分地发挥了它的作用,每种味道的混合,完美得恰到好处,初入口感觉有些苦涩,但渐渐地,好似口中有春风一般拂过,柔和而又清新,而到即将咽下的时候,从舌尖的部位渐渐散发出一阵如蜜般的甘甜,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丝甘甜化作一阵微酸,渐渐从舌尖处晕散开来,久久不能挥去。
“这是用什么做成的?”屏澜好奇地问道。
“我先不告诉这是什么做的,这菜啊,有个很美的名字,叫‘踏雪寻梅’。”
“踏雪寻梅……好美……”屏澜痴痴地念道。
“姐姐,你见过雪吗?”如意问道。
“见过,雪很白、很冷。”
“既是那么冷,却又为何要去寻梅呢?”
在寒冷中寻找那一抹仅存的美丽与芳华,是一种由内而发的热情,那种热情,就像那一束束寒风中的梅,即便是能禁锢住世间一切的寒冷,也要义无反顾去绽放。
其实,真正寒冷的不是冬天,而是人的心……
“小姐,等下要邀你过去,你快把这件衣服换上。”
如意走到屏澜身边,拿起床上随意放着的绝美华服。
“快,先把身上这件衣服脱了。”
屏澜轻声叹了口气,说道,
“你倒是比我还急。”
“那是啊,姐姐若是去晚了,主上是会怪罪我的。”
如意见屏澜的双手慵懒地在身后划来划去,看样子是在找身后的那根衣带。
“快点快点,哎……还是我来帮你吧。”
如意麻利地将丝带朝外一拉,片刻功夫就将屏澜身上的衣服像剥香蕉皮一样扒得干干净净。
“呃,怎么全都要换啊”
“嗯。”
如意说着,从衣柜中抽出一件白色雪缎衬裙套在屏澜身上,再将一层层华服像包粽子似地将她包裹起来。
“你们龙宫中的女子难道都这样穿衣服吗,简直累赘死了。”
屏澜站在镜前,双手张开向两侧平举,嘴里不住地抱怨着。
如意弯下身子,替她扯平衣角,觉得妥当之后,她直起身子,向后退两步,一面看着镜子里的屏澜,一面嘴里不住地赞叹道,
“姐姐真是天生丽质!”
屏澜一眼望去,镜中的倒影一袭娇艳的粉红与水白色相间的柔缎轻纱,衣摆垂于地面,腰间系一淡色胭脂红珍珠玉带,上面用精工绣着白色银丝海浪式的暗纹,暗纹上还系有一根水白色青丝飘带。
侧眼望去,只见她半露****,胸前被一段段抽起的轻纱,虚掩在她那两只宛若仙桃般的Ru房上。她身披清一色透色轻纱,袖口部分被剪裁成了堆积式鱼尾小波浪,手肘间松松地搭着一条白色青丝缎带。水波一动,缎带随之飘摇。
“不行不行,这儿太露了!”屏澜连忙将双手抱于胸前。
“姐姐别动,就这样最好看。”
“难道你们龙宫的女子都这样穿么?”
如意走上前,将屏澜推到梳妆台前,压着她坐下。
“只有主上的贵客才能穿得这样美的华服。”如意顿了顿,接着说道,“姐姐肌肤雪白,这粉色的缎子衬得你的面颊更加粉嫩了。”
如意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边的鱼骨梳,轻轻地在屏澜发丝间滑动。突然,如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拉出抽屉,在里面翻了又翻,终于取出了一支鎏金凤型的金步摇,那簪子上嵌的珍珠白如玉般精美,显得褶褶生辉。凤凰两翼呈欲飞状,凤头浅含,口中衔着一缕银色流苏,银丝上还串着几粒东海极为名贵的紫珍珠。
一步一颤,珠玉溢金流光,流苏长坠荡漾。
唇色朱缨一点,好一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绝美之态。
屏澜静静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也不禁暗生欣喜。修真炼道之人,一向是崇尚简朴的素美,哪又会穿的到像这样华美的服饰。
“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嗯。”屏澜轻声应道。
一路过去,屏澜心中竟也有些莫名的忐忑,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一时间,屏澜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但也找不出原因来。
“主上,贵客已在门口等候了。”门口的侍卫通传道。
“快请!”
屏澜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了进去。
屏澜侧过头望去,宽大的屏风中依稀透出即阳轩珵的影子。只见即阳轩珵坐于正前方的龙椅之上。。
“主上。”屏澜微微含起下颚,行了个礼,轻轻唤道。
一时间,大殿变得好静,她似乎觉察到什么,赶忙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那两个人。轩珵目光死死地盯在她身上,沉默不语,这可让屏澜一时间慌了手脚。
“怎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对么?”她轻声问道。
“啊……不,姑娘如此美丽,在下一时间被姑娘所震撼。”
即阳轩珵微微一笑,又将头侧了过去。
屏澜脸颊一红。
“主上谬赞了。”
“姑娘可别这么叫我,这个称呼只是他们那些下人才用得到的,像姑娘这样的贵客,直呼我名字,或是叫我公子也可以。”只见那即阳轩珵眼睛轻轻一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笑容。
屏澜上前几步,坐在轩珵身边的椅子上。
“有件事,还望姑娘成全。”轩珵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
屏澜预想到能让这个神通广大的龙宫主人拜托的事,应该不是寻常之事。她心中有些忐忑的问道。“您直说便可。”
“好!”轩珵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她,“我只是想借姑娘怀中的那个玉一瞧。”
“这恐怕不可。”
“为何不可?!”轩珵蹙了蹙眉,压低了嗓门。
“只因朋友临走时叮嘱,不可将此物随意显与旁人。”屏澜不卑不亢,静静地说道。
“你当真不说?!”
眼前这一切都太超乎屏澜的想象,她并不知道是怎样的理由让他非知道不可。屏澜与即阳轩珵如此般对视,使得周围的气氛异常的紧张,似乎连呼吸也要渐渐变得小心翼翼。他的目光好毒!屏澜望着望着,心中不禁暗暗惊叹道。那样的眼神,仿佛是汇聚了天下最毒的十八般奇毒,一同交融而成、渗透进那双湛蓝的眼眸中。
“那好,姑娘既然不愿相告,那就请把这玉归还于我吧。”轩珵万般无奈,只得先暂时退让一步。
“这玉本不出自于你手,为何我却又要归还于你?!”屏澜心中一紧,顺口说出这句话来。
“苏姑娘!我敬你是客,你不要得寸进尺!这玉名为‘龙玉’,本就是我龙宫的稀世珍宝,哪有你不还的道理?!”
即阳轩珵大喝一声,左臂霎那间聚齐力量,正正的砸在了手旁的圆桌上,‘啪’的一声,只见那圆桌裂成五瓣,顺势朝着那五个方向倒去!
在场人心中都不禁为之一惊。还未等屏澜回过神,只见轩珵霎那间一把将她擒住,从她怀中抢走了那块玉。屏澜正想反抗,谁知四肢竟一阵酸软,使不上力。
“你对我做了什么?!”屏澜大声的呼喊道。
只见,即阳轩珵扬起下颚,哈哈一笑,又回过头侧着脸,用眼中的余光扫了屏澜一眼,露出如同鬼魅般的一笑。“姑娘,得罪了!不过你放心,这药三个时辰便会失去药效,你是玄真的人,我不想杀你。只因你这东西事关重大,它可以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来人呐!给我拿绳子把她捆起来,悬于殿外,不信他不出来!”轩珵狠狠地说道。
屏澜只恨自己太疏忽,从牙缝中愤恨的说出两个字,“卑鄙!”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守卫就将她双手困住,抬出殿外,悬于殿外的梁柱之上。四周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十号人,将她团团围住。屏澜心想,能让那狗贼如此上心的人,除了这几十人外,不知四周还会有多少人隐蔽在旁,只等那人自投罗网。而屏澜此刻内心早已清楚的知道,他要等的人,就是星辰。“别来…别来…”屏澜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看这眼前的架势,星辰一旦来到此处,再想逃出去就难了。
屏澜突然只觉得身子开始下坠,她惊叫一声“啊!”正当快要落地之时,她只觉不知从哪里蹿出一个人影将他托住。
是星辰!
屏澜一惊,“你快走!他们不会放过你,不要管我,至少他们不会伤我性命!”屏澜急切的说完,可星辰蹙着眉,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星辰解开她手上的绳索,毫不慌张的将她托在胸前,缓缓走入大殿。
“你快走啊!”屏澜小声的在他耳旁说道。星辰回过头来,静静地说道。“别怕,我没事。”
轩珵仍然坐在那大殿高高在上的宝座上,隐约间,屏澜似乎看到他嘴角显露出的得意与心中的阴谋。
“我来了,你想怎么样?!”星辰面无表情的说道。
只见那轩珵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啪啪啪!’拍了几下手掌,戏谑的说道,“如今你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消息如此灵通。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快许多。怎么,在夜夫人身边过的还不错吧。”
“我今日不想与你开战,只想带她走。”
“不可能!”轩珵狠狠地说道。
“不管你愿不愿意,今日我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