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初搬到这里,母亲泪流不止,大有当初住贯了金丝屋如今飞落到平民百姓家般,好几天吃不下饭,怎么也劝不了她。然而几个月住下来,倒有把这个屋子当自己买的噱头,住得风生水起。
都说基因遗传是很重要的,这点上我就很像她。
现如今,她也会在这个小区里左邻右舍地闲聊,原本没多少人搭理,住久了混了熟脸,居然混起了自己一个小团体,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一伙子她这个年纪把这风平浪静的江湖搞得鸡飞狗跳,不过万幸的是影响不了大局,到处和平欢乐。
哪日从小区门口进来一群十来个欢天笑地四五十岁的女人,你随口叫声“美女,”转过身来的其中一个,那里面都会有我母亲。
文华怕我能力有限而会起不让他继续读书的念头,终于将小暴临走前的那张纸条拿出来与我对簿公堂。我心一寒,将纸条拿了过来,顺便在上头签了字按了手印,对他道,“按个手印,让你更放心。”文华低头抿了抿嘴,没有再与我说话。
文华的房间只堆了几只箱子,我闲来无事打开来一看,全是满满的书,被文华发现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索幸一高兴,拿出微薄的工资上图书馆给他买了一摞子,他这会儿倒乐乎了。
我似乎是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弟弟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知是从不了解,还是我们都在变,变得变幻莫测了。
母亲白天大部分时间在东家西家地窜门,很少在家里出现。周六我便在家里整理家务,晚上六点半一到便开始替阿辉上课。阿辉让我想起了小至,有比较才会生出想法啊,阿辉虽然表面表现与小至没有太大差别,但是透过现象看本质,阿辉好解决多了。每天他准时过来做作业,我便什么也不用做,因为他基本没有不会做的,偶尔看到他发下来的试卷,拿了满分。我头次觉得学生拿到好成绩倒让我这个家教无地自容得很。
母亲回家阿辉刚好走,她神秘兮兮地在我跟前凑下,声音更加奇怪,“你知道阿辉的家在这栋小区的哪一栋吗?”
我拿了抹布擦桌子,“我对这些事没多大兴趣。”
母亲急了,“说出来你可能会吓了一跳。”
我看向她,她继续,“他和父母还有两个妹妹租住在小区十二幢的柴间,一家五口挤两个房间,比我们还惨烈。”
我纠正她,“我们也还惨烈。人家至少是租的,我们是借的。”
母亲不悦,“你不怀疑吗?家境贫困到这种地步,一个小时五十块钱请你做家教?”
我简单回答,“怀疑。”
母亲顿了顿,“怀疑也不表露在脸上?你也变得让人看不透了。”
我没说话,心里暗衬,把人选定在小区内,看来此人不打算隐瞒我,不久便会露面。
我拍拍母亲的肩,“去睡吧,明天我上阳台看看我种的葡萄。”
周日阳光大好,我上阳台看自己种的葡萄。土里才是零星地松动,我拿了水替它浇灌。身后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在我身后方停下,遮挡住了我大半的阳光。
我摸了摸松土,动到了土块,里面的水上牙嫩嫩地露了出来。我摸了摸那“小脑袋”道,“好好喝水,快乐成长。”
黑影坦露在我前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我继续,“长歪了就算花开得再美也不见得有好果子。”
影子动了动。
“还有,”我继续摸那嫩牙,“葡萄就是葡萄,长成桔子苹果或香焦都是不好的。”
“别再摸了,好不容易长出来了,怕又快给你摸断了。”身后的声音很久违,缓缓而出,似大海沉流。
我顿了顿,问:“还来干什么?”
“对我来说,事情还没完。”他回道,声音无任何味道。
“我认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拉下脸,起身转过身来。
这是一张让人着迷的脸,我面无表情,冷声叫他,“骆阳。”
他笑,满脸似一朵朵盛开的黑莲花,声音幽幽而出,“好久不见,彭丽玲。”
见与不见,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