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觉得不愤,对,我是不惜一切地讨生活,但我没伤天害理。有必要把我划分为阶级敌人一般,用尽心思仇视我吗?
我就不信他敢拿这栋别墅和手头上的资产发誓他视金钱为粪土。
我豁地起身,用相当气愤地力道对他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敢对天发誓,我收了你的钱,就一定会完成任务,尽心尽力地教好小至。既然你怀疑我,那我也只能遗憾地离开这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老师。这件衣服,我会尽快洗净送回。”说完我在他錯愕的眼神下挺直腰杆走了出去。到达无人处苍惶落逃。什么丑小鸭变成白天鵝,我就是一午夜十二点的灰姑娘。
我不禁感叹自己真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着”的类型,我把衣服洗净交到夏若水手上,回来继续在床上趴着。
黄奕明打电话过来叫我出去吃饭。黄奕明是我到小暴那后的邻居,也算是我们镇上的大户。他一直和我是同学,这厮读小学的时候我不禁感叹他年代生得好,小学考零分也可以读初中;读初中的时候我再次感叹他年代生得好,考不上高中可以花点钱买。读高中的时候,这厮不知道受什么刺激,学习成绩一路狂飙,直到接近我时才刹下车,不仅令其他同学想一巴掌收了他,连我都扶起袖直抹汗。结果他在大家的意料之内考上了大学,于是我们还得继续在同一个学校时不时面对一下。
我一口气吞下一盘青椒肉丝,然后问个从来没问过黄奕明的话,“黄奕明,你的理想是什么?”
黄奕明用力地用手指了指地面,告诉我,“在这个城市,买套房子。”
我鄙夷地扫了眼黄奕明,“俗。”这众人眼里的孽子也落入俗套了,我瞟了瞟白眼。
“房子和车是证明男人的唯一标准。”黄奕明没有在我的鄙夷之下起任何羞耻之心。
“书上说,人和房子叫活着,人和人才叫生活。”我这么物质一人正在努力地提醒着另一个人别太物质。
原来物质也是有程度之分的,黄奕明的程度明显比我高,而且我怀疑他是在某一天被人一棍敲晕,醒来之后眼里就只剩下钱了。黄奕明很认真地告诉我,“那也要活着,才有生活。”我被这句话深深折服。
我非常不适应地瞧着这人,我这个心底不善的宁愿黄奕明还是一个指着他卖猪肉的老爸说你涂害生灵,把祖母传下来的一枚值个万把块钱的戒指几百块钱卖掉。一个人生下来似乎都带着一套量身定做的标志,一旦脱离,身边人就会不适应。我深信我绝非善类,竟然对着一个脱胎换骨良好向上的黄奕明同学觉得不适,发自内心地希望他变回原有的混混角色,我真该挨千刀的。
黄奕明有个说一不二的优点,小时候说不做作业,第二天保准交白本儿。还有个专欺负比他小的男孩的不良习惯。小时候对着某个小男孩说你玩完了,那天傍晚那个不幸被他选中的小男孩保准浑身是伤,还免费赠送优厚套餐,把小男孩推到臭水沟里去。
记得有一次我实在看不下去,我说黄奕明,你有胆子就把全镇最壮男子头等奖得主李大明推到臭水沟里去。黄奕明在那个秋月无边的夜晚擦着小鼻涕,带着一身臭水味儿回来了,那表情,像是光荣牺牲了一般。
老天爷打了会盹儿的时间,黄奕明便焕然一新,再一眨眼,黄奕明就这般站在我面前,对着我说,他要把自己打造成这个城市的尖端产品。在这个城市,有车,有房,有票……
他说男人的成长是瞬间的。的确,瞬间便现实的让人绝望。哪像我,从小到大一直在酝酿着怎么赚钱,直到现在坐在黄奕明对面,在赚钱这个问题上,还是个酝酿期。
我们都不容易,都在这个城市,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泥泞里打滚。
黄奕明一脸明媚的笑容看我干完满桌子的菜,然后依旧带着那一脸地灿烂跟我说:“丽玲,你就数吃饭的时候最好看了。”
我鸡腿肉连着骨头吞了下去,噎在喉咙里咳得我眼泪跟下雨似的,差点就这么过去了。
我严重警告黄奕明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谁不知道我吃饭跟阎王手下的鬼差手里抢命似的拼,吃相尤其不雅,鬼神见了都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鬼哭狼嚎。他小子倒好,拿这个寻我开心。
黄奕明的目光透过我明显愣住了,我转过身,夏若水正蝴蝶般花枝招展地朝我跑了过来。她只捎了句话给我便离开了。她说:“彭丽玲,我表哥说叫你明天去他家家教。”
我再次被鸡骨头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