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的击磬声响起,虽然不是特别大,但正交谈甚欢的众位大人却马上安静了下来,大殿里的各种声响一下全消失了。
祠祭吏张大人赶忙起身,朝着宝座方向深深一揖:“启禀宁亲王,昭老亲王,宋太君,吉时已到,认亲礼是不是现在就开始了?”
梁弈之微笑着看了昭老亲王一眼,满头银丝的老亲王点头示意这是宁王府的家事,一切由宁王做主就好,继续专心喝茶。
又看了父君宋太君一眼,宋太君端庄的坐在椅子上,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宁王,勿要误了吉时,我看就开始了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梁弈之视线回到下面依旧俯身的张大人身上:“一起就开始吧,拜托张大人了。”
殿前的广场上,刚才还空荡荡的地方,北面在大家殿内闲谈的时间里已安放好了几个座椅,在宁王的带领下,大家移步广场,进行观礼,昭老亲王和宋太君自然在北方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面北的地方已铺上了一张很大的席子,上面放着一张高几,几上放有女娲母神,伏羲父神和至上天神三尊玉像。前面放有三碗水,一碗天水,一碗地水,还有一碗却不知道是什么液体。
在大家的注视下,张大人站在桌前,先对三神行了一个礼,起身高声念道:“天运恒昌,万事有法,吉时已到,认亲始行,此间儿童,认祖明宗。”
在一个礼官的示意下,早被带到一旁的子君目不斜视的走向那张高几,脚上的木屐塌在青石铺就的广场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
先对主位的昭老亲王,宋太君行礼,因着如今身份“还不确定”,不能以家礼相对,只能以国礼对之,行了三叩首礼:“子君拜见昭亲王千岁,宋太君千岁,福寿安康,尊体万福。”
宋太君看着这个一板一眼行礼的小丫头,几乎是和弈之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心里已是极为喜爱,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变化,淡淡的开口:“起来吧,还是先赶快行了这认亲礼的好,别误了吉时。”
“啊,是。谢宋太君,谢昭亲王。”起身的时候偷偷的瞟了一眼,娘亲和爹爹都不在座位上,宋太君身后倒是侍立着两个年轻的男子,看上去却不像是侍从。这观礼的人中男女皆有,到不曾设有帐幔相隔,想来男女大妨这一说法是没有的。
张大人又开口了:“拜三神!今之吉事,上天为证。”
在礼官的指引下,子君再次下拜,对着三神恭恭敬敬的行了叩首礼。
“当神而拜者,神所知也,不敢假之。”
起身跪于高几前,认由礼官用一把锋利的小匕首把手指割了个口,血滴到了那个第三碗液体中。十指连心,子君疼得要命,本想忍着不叫出来,可想到之前交待的,还是呀的一声叫了起来,眼泪也滚落了几颗出来。在礼官的示意下退到了一旁,言歌现在也已经过来了,迅速给子君抹上了一层清凉的药膏,血马上止住了,只是有些微微的疼。
接着,梁弈之夫妇也行了上来,同样在三神面前跪下,起誓,伸出手来同样取血滴入那液体中,退到了另一侧。
子君悄悄的和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马上专注的看着那个碗。之前还以为是滴血认亲,可现在看来却不像,一家人的血都在里面了,这要这么看得出来是不是一家人呢?
张大人捧过那一碗混着血的液体,念念有词,子君除了一些之乎者也外愣没听明白,不过听上去好像是在念着奉神的话语,因为中间是不是夹杂着女娲母神,伏羲父神之类的话语。
念了半晌,张大人拿起高几上一株子君之前一直以为是用来装饰的植物,掐下一截,丢入碗中,碗内如同起了化学反应一般,发出嗤嗤的响声,还不时冒一个泡起来,很快,响声停了下来,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变化。
张大人捧着那个玉碗,像宁王夫妇点了点头,走到主位前面,对着宋太君和昭老亲王跪了下去,手中高举那个碗,大声宣布:“礼成,秉宁太君,昭亲王,三神为证,子母花生根,小郡主却是宁王和宁王君的亲身骨肉。”
顿时,广场上沸腾了,大家心上崩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宋太君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好,果然是我们府里的好孩子,快快带下去换衣服吧。”
子君一句话都没有说,满脸诧异的在娘亲的微笑下被言歌抱了下去。
“言歌,怎么这就结束了,这么简单啊。”子君趴在言歌的耳朵旁,轻声问道。
言歌面色不变,整了整郡主的衣领:“郡主就不用操心了,我们现在得赶快换大礼服,还要出来给各位长辈见家礼呢。”
看着孩子被抱出去了,众位大臣暗叹今天这认亲礼怎么就这么结束了,什么戏都没看到嘛,那个小郡主长的虽极为可爱,却也太小了些,礼仪看上去还行,可一点疼痛就流眼泪,哪里像个顶天立地的女儿家。唉,这宁王到底什么意思啊。
宋太君接着喝茶的时候瞟了一眼周围的人,宾客似乎都有些失望啊,这周侍君、柳侍君似乎松了口气,这就结束了吗?太简单了吧。看着昭老亲王看过来的视线,宋太君又笑了,点了点头。
昭老亲王放下茶碗,对着走过来的宁王笑道:“弈之,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个儿子啊,怎么今天不带他出来见见客人。”
傅氏脸上的微笑挂不住了,而宁王的脸上笑容依旧保持的完好:“回皇姨,弈之是还有个儿子,我这就让人带他来见你。”
宋太君也依旧嘴角弯弯,回过头去:“周侍君,听到王爷的话了没,快叫人带你儿子过来。”
身后的刚松了口气的周侍君听到太君说话,一下跪了下去,浑身颤抖着:“太~太君,奴家的儿子粗鄙不堪,不敢出现在众宾客面前,就免了他出来吧。”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打在地上。
宋太君脸上的笑意一下全消失了,怒道:“周意儿,我的话你没听清楚吗,把‘你’的儿子快给大家带过来。”
另一侧的柳侍君心里偷偷的笑了,今天看来是不管自己的事了,哼,姓周的,算计我那么多次,这次可是老天又眼,让宋太君生了你的气。于是幸灾乐祸的对着周侍君说道:“是啊,周弟弟,快把小公子带过来吧,我记得那孩子可是好得很啊。”
周侍君的手绢都快揉破了,可这下也没了法子,只得应了下来:“是,奴家这就去,这就去。”
傅氏皱了皱眉,王爷之前什么也没对自己说过,可现在这事自己怎么看着就透着诡异呢,看着周侍君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像,心里就觉得堵得慌,福了一福:“皇姨,太君,我看这周侍君抖得厉害,办事想来不怎么牢靠,还是让我的贴身侍官去带子玉过来吧。”
说着,扬了扬手,言琴马上跑着去了子玉公子的院落。
广场上,这气氛一下冷了下来,不就是叫小公子过来吗?怎么弄的好像是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这些年,大家公子在外的多的去了,有什么不好见人的。偷偷看了眼宋太君再看看昭老亲王和宁亲王,似乎又不像有事的啊,那个侍君还在地上好好的跪着一动也不敢动。这顶着大太阳的站着真的有些不舒服,可一个个却什么都不敢说,主人都还在那里等着,宾客能先去大殿坐下吗?
很快,换了装的小郡主出来了,一身大红的装束,上面细细的用银线绣着祥云和辟邪的上古神兽的图案,脚踏一双精致的羊皮小靴,面若满月,朗目疏眉,唇红齿白,真真一个皇家子弟的模样。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在之前抱她离去的男儿的带领下向着主位走去。
“子君见过太君爷爷,见过昭亲王爷,见过王母,王父。”小人儿行到面前,带着灿烂的笑容,标准的行了一个家礼。礼毕,看了看几位,在母亲眼神暗示下,稍稍犹豫了一会,有些害羞的一头跑进了傅王君的怀里,然后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宋太君和昭老亲王。
昭老亲王呵呵一笑:“好孩子啊,这么小的人难为能好好行这几个礼,好好。”
宋太君也带着笑意:“皇姐说的是,是个好孩子,只是害羞胆小了些,不过不怕,以后慢慢教着就是。”
昭老亲王一乐:“宋太君不要要求过严了,还是小孩子,会说这几句话已经很不错了,子君是吧,快过来让本王好好看看。”
子君又回头看了父母一眼,这才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两位老人家拉着子君的小手,细细看着,笑的合不拢嘴。
就在此时,一个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去,我就不去,你们不要拉着我,你们知道欺负本公子的下场吗?小心我把你们一个个拖下去丢在池子里喂鱼。”
昭老亲王的脸马上一沉:“何人在此喧哗,弈之,你快去看一看。”
梁弈之抬眼一看,一个身着杏黄色衣裙的小孩子已被两个侍卫带着走了过来,梁弈之微眯了一下眼,回过身来:“皇姨,是子玉来了。”
昭亲王脸上怒气大盛:“王府里的公子是怎么教的,那些话是一个小孩子说的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府里一天草菅人命,快快把那孩子给我带过来。”
马上还在大吵大闹的子玉被带了过来,看到宋太君和宁王,不由抖了一下,半晌才行了一礼,弱弱的说道:“见过母亲,见过宋太君,子玉给你们请安了。”
抬头看到周侍君跪在一旁,脸色一变:“哪个大胆的奴才欺负本公子的爹爹了,给我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