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姊妹感到还有希望,对胡所长说了几句感谢话,就去了乡民政助理员谭藏的宿舍兼办公室。洪波敏怯生生地说要和郝灿仁离婚。老谭听了,笑笑说:“姑娘,《婚姻法》规定,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不过,你找我们民政离婚嘛,要与郝灿仁协商好,你们一起来,我才会办给你们。不是我心狠啊,今天就你一个人来,我办给你,郝家要告我。”
洪波敏一听傻了,离婚要和郝灿仁协商?与这个土匪怎会谈得拢呢?
洪波纵说:“谭叔叔,郝灿仁这个龟儿子蛮得很,他怎会与我姐姐一起来呢?”
老谭皱起眉头,双手一摊:“姑娘,你们这么说,我就没办法了。协商离婚必须双方同意。财产啊,凡是有牵扯的事都要谈好,当事人自愿来我们民政办,我才能办呀,不然的话,办了就是违法,郝家真的要告我啊。如果谈不好,你们可以到法院去起诉嘛。”
洪氏姊妹无话可说,只得回去找鲍老师。
鲍老师听了俩姊妹的叙述,叹了一口长气,说:“如今,乡上这些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不想给你们办。我想,就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你们多跑跑嘛,时间长了,把他们缠烦了,怕会解决……”
洪家俩姊妹果然依了鲍老师之计,隔三岔五来找派出所一回。开始两次,胡所长等人还作些解释,后来觉得烦人,便不理睬她们了。今天,俩姊妹又来派出所,遇上胡所长和毛彬在喝酒,俩人见洪家姊妹又来了,心中很烦,便把俩姊妹轰出门去。俩姊妹哭哭啼啼,又无主意,打算回家再找鲍老师拿主意。走到乡政府大门口,一个年长的人跑来拦住她们,指指张煌宿舍,小声地说:“你们赶快去那里,那是我们乡上张书记的寝室,县委尉书记恰好在那里,尉书记是县上最大的官,赶快去找……”
洪家姊妹听了那人的话,才找来喊冤叫屈……
听罢洪家姊妹哭诉,尉越涧一个巴掌狠狠拍在桌上,大吼一声:“岂有此理!”
见书记发这么大的火,张煌和老莫惊愕地看着尉越涧,王秘书也握住笔一脸惊异。洪家姊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王,你给付忠挂电话,一定要把他找到!”尉越涧怒不可遏地说。
张煌领着小王去了隔壁办公室,洪家姊妹还在啼哭,尉越涧来回踱步。稍后,小王跑来说电话挂通了。尉越涧过去,提起电话筒说:“老付,你的千山派出所,你管不管?”
付忠困惑地说:“尉书记,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尉越涧说:“你们这个千山派出所不像话……”
他将情况作了简要叙述。
付忠说:“尉书记,我马上给胡维打电话,叫他们过来,请您明确给予指示。”
尉越涧说:“老付,你们一定要认真严肃对待,在我县农村,此案具有典型意义,要从快、从严、从重处理!”
付忠说:“是,尉书记,我们一定坚决执行您的指示。”
尉越涧回到宿舍,老莫正在安慰洪家姊妹,她俩眼睛红红的。她们知道事情有了希望,感激地看着尉越涧。尉越涧坐定,轻言细语地要她们相信政府,相信政法机关会公正处理。说话间,两个穿警服的人,进了张煌寝室。张煌忙打招呼:“胡所长、小毛,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指着尉越涧:“这是县委尉书记。”
“尉书记。”两位警察嘴里喊了一声,向县委书记行举手礼。
尉越涧板着脸,不理不睬,也不赐座。
张煌指着小王:“这是王秘书。”
小王手里拿着笔记本,点点头。
两个警察刚才在电话里挨了顶头上司一顿训斥,此时又见县委书记脸色难看,感到了压力,尴尬地站着。
老莫此时出来解围:“胡所长,小毛,两位坐。”
站着的中年汉子转眼看见洪波敏、洪波纵,眼神飘忽,说:“小洪,你们两姊妹也在这儿?”
洪家两姊妹不吭气,眼里明显带着埋怨。尉越涧压住怒火,温和地对洪家姊妹说:“姑娘,你们可以回家了,你们反映的事情,千山派出所一定会公正解决。”
他用眼睛盯住胡所长说:“你说是不是,胡所长?嗯?”
胡所长急忙答道:“是。”
两姊妹要给尉越涧跪下,被他喝止了。她们抹着眼泪走出张煌宿舍。尉越涧才招呼两个警察坐了洪氏姊妹刚才坐的板凳。
尉越涧一脸严肃地说:“你们把洪波敏这个案子汇报一下。”
“尉书记,对这件事,我们的认识出了偏差,当做了一般民事纠纷,没有立案查处,请尉书记给我们作重要指示。”胡所长嘴里喷着酒气说。此刻,他已恢复了镇静,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县委书记的意思。
尉越涧不容置疑地说:“我当然要谈意见,还是听你们先谈。”
胡所长汇报了洪家两姊妹报的情况后,字斟句酌地说:“尉书记,我们认为,洪波敏与郝灿仁进行了结婚登记,是合法夫妻。郝灿仁采用欺骗手法强行把洪波敏带回家结婚,的确很野蛮。如何处理此事,法律没有规定。郝灿仁领着人到洪家打砸,牵牛拉猪过于霸道,是否可以给郝灿仁治安拘留处理,退还拉去的猪牛。洪家如何退还郝家彩礼,由司法部门进行调解。洪波敏要求离婚的问题,应按有关法律程序解决。”
胡所长的这番话,听起来滴水不漏,既满足了洪家要求,又不违法。尉越涧一时无法开口说话,便掏烟抛给几人,自己往嘴里叼了一支。胡所长连忙摸出火机,起立走近尉越涧,给他点燃火,又回到座位,自己点火抽起烟来。烟客过着烟瘾,气氛轻松起来。尉越涧抽着烟,绞尽脑汁地思考,一支烟未及吸完,他便轻松地说:“老胡啊,你们糊涂了。”
老胡抽着烟,眨眨眼,“嗯”了一声。
尉越涧说:“郝灿仁不是把洪波敏带回家,而是把她抢回家。”
“是的,他是抢亲。”胡所长附和着县委书记的说法。
尉越涧说:“整个案情充分说明洪波敏很不愿意这门婚事,不知晓也不同意当天结婚。被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劫持,拖着拉着到了独腰子。她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力量反抗?这难道不是抢?”
胡维说:“是的。”
尉越涧自信地说:“郝灿仁使用暴力,洪波敏竭力反抗,在这种情况下被奸污了,郝灿仁明显是犯了强奸罪。”
胡所长、小毛、张煌、老莫和小王都吃惊地望着尉越涧。
尉越涧看出人们的疑惑,抖着烟灰,语气非常严肃地说:“老胡,如果还有什么疑问,你们去翻翻《刑法》,也许我们的意见能够统一。你们尽快写出立案报告给县局,我回去会给老付通气,要以强奸罪立案查处!”
“是,尉书记。”老胡很爽快地说。
尉越涧说:“追回郝灿仁家强行拉去的猪牛,那是肯定的,你们要采取强硬措施;彩礼不退!退什么退!法律哪有规定要退,那是乡村陈规陋习。”
“是,尉书记。”胡维面容疑惑,还是一口答应。
尉越涧很气愤地说:“小张,你们乡这个民政助理员,乱开乱办结婚证明,乡党委要认真管管,责令写出检查,认识不好,要给处理,要调离现在岗位!”
如何处理洪波敏要求离婚的问题,他觉得比较复杂,有些拿不准,准备回去与王鹏举他们讨论研究。
张煌答:“好,我们一定按尉书记的指示尽快处理。”
尉越涧板着脸说:“我是要听处理结果的!”
张书记和胡所长面面相觑。
两个警察离开后,尉越涧说:“小张,你这里出了多少麻烦事儿,恐怕要抓抓乡机关的工作作风,包括七站八所都要一起抓抓。”
张煌感到委屈,辩解说:“尉书记,派出所啊、财政所啊、土管所啊,这七站八所,工作不好,我们乡党委、政府得兜着,可人财物又不归我们乡上管,很多时候我们说了,他们不买账。”
张煌反映的是事实,尉越涧沉默不语——这些问题,乡上县上都难办,好管的都被条条收去了。管不着党票、官帽和钞票,人家完全可以不撂你。
老莫见尉越涧不讲话,便添了一把火:“尉书记,见得着人的,管不了人;见不着人的,却管得了人。好多事儿,我们乡上难办得很。”
尉越涧说:“这些单位,组织关系在你们乡上嘛,他们的工作情况,你们可以向县上有关部门反映嘛。他们如果不管,你们来找县委。”
张煌说:“好的,尉书记。”
尉越涧说:“我们准备研究乡镇机构管理问题,总的原则是扩大乡镇权力。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你们先摸摸,给县里提出可行意见。”
“好的,尉书记。”张煌、老莫一齐应道,脸上露出笑容。
尉越涧知道此事很难,只能试着办办,先把县上的部门下放给乡上管。
他交代完毕便告辞乘车离开了。此次接触焦华、潘惠英,他感到俩人似乎不像杀人嫌犯,当然要看公安的复查结果。意外收获是了解到洪波敏这件事,从翻溜失踪到被暴力奸污,涉及方方面面的因素,必须亲自过问到底。千山乡的情况,反映出金江县社会脉搏的一个侧面,只有抓住这些矛盾和问题,长期努力工作,基层基础才能稳固。
他觉得不虚此行,心里不禁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