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灿仁的表兄等人跑到牛圈猪圈拉牛拉猪,猪牛不断大声叫唤。黄氏两头跑来跑去,一会儿向郝灿仁求饶,一会儿去拦郝灿仁的表兄。洪家爹睡在屋里不断咳嗽,大声骂着。洪波纵上去与郝灿仁抓扯,被郝灿仁一拳打倒在地。洪波竹、洪波定阻挡郝家人拉猪、拉牛,被几掌推到一边。
洪波敏心中战栗——一切皆因我而起。
她站着只是哭。
洪家人声鼎沸,小黑“汪汪”狂叫不停。村里人被惊动了,纷纷走出家门,围拢洪家看热闹,看到洪波敏流着眼泪,他们惊了,眼睛睁得老大,差点叫出声来。
洪家究竟出了什么事?眼前这个姑娘,难道真是溺水身亡的洪波敏?
人们以为看走了眼,揉着眼睛慢慢走近仔细一看,眼前确是洪波敏。村民见郝家的人牵牛拉猪,不明就里,不敢贸然上前劝阻,只站在周围观看。洪家人呼天抢地,郝家人骂骂咧咧,大家逐渐听出些名堂,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一小会儿,郝家人把猪牛赶到坝子头,郝灿仁一脸骄横、得意洋洋看着洪家姊妹。
洪波纵扑上前去,一把揪住郝灿仁的衣领,大骂:“郝灿仁,你这个烂杂种,今天与你拼了!”
郝灿仁双手猛推一把,洪波纵蹿了几个捞蹿。洪波敏急了,猛然撞向郝灿仁,郝灿仁一闪身,洪波敏扑空的身子踉跄着,郝灿仁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嘲笑说:“波敏,你还想咬我不是?还是跟我回去,当我的媳妇哪点不好,跟我走!”
洪波敏“呸”地吐了一口,郝灿仁脸上挨了一嘴口水。郝灿仁把脸一抹,二话没说就拖着洪波敏走。洪波敏使力往后退。洪波纵、洪波竹破口大骂,一齐上前要帮姐姐,被郝家人拦住,洪波纵、洪波竹大骂不止。郝灿仁仍然使劲拖拉洪波敏,洪波敏依然用力往后退,郝灿仁毕竟力大如牛,洪波敏被拖着向前走。洪家人又哭又闹。围观的农民,看着这些人议论,纷纷指责郝家人过分。
一个穿着茄克衫的中年人,突然高吼一声:“有啥子好好说,不要拉人!”
“我拉我婆娘回去,管你啥子事!”郝灿仁拉着洪波敏,睖起一对眼珠,反吼那人。
“路见不平众人管。我告诉你,这点是苦寨子,不是你家独腰子!”茄克衫毫不示弱。
村民们纷纷攘攘,喊声响了起来:“不要拉人!”
“要讲理嘛,有啥子好好说!”
“没经过中间人调解,就拉猪拉牛,干不得哩。”
……
郝灿仁表哥见势不好,说了一声:“灿仁,我们走。”
郝灿仁怏怏地放了洪波敏的手。郝家人拉着猪牵着牛,吆喝着扬长而去……乡亲上前围住洪氏母女,问的问,劝的劝。洪家人哭的哭,诉的诉。洪波敏大难不死,乡亲大为叹奇。年轻人愤愤不平,认为郝家太霸道。老到点见过世面的人,劝洪家从宽处想,息事宁人。
一个老大妈劝黄氏说:“洪大嫂,算了,舍财免灾。”
黄氏和洪波敏几姊妹哭哭啼啼,不开腔。
一个妇人劝道:“波敏,别哭,郝灿仁这小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跟这种人没好日子过。”
洪波敏心中埋藏的屈辱,当着众人的面又说不出口,越发哭得厉害。
人们话语间虽在指责郝家,却也委婉地说了一个道理:郝家跑来砸锅破铁、牵牛拉猪是过火了。洪家退婚,欠了人家彩礼钱,退还彩礼也是习俗。
一个老头说:“洪大嫂,过后请介绍人来,再找村子头能说话的人,两家当着中间人,当面了了这桩婚姻,就是好事。波敏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黄氏抽泣着点头。
洪波纵瞪着她,吼了一句:“都是你干的好事!”
洪波竹责怪生母:“妈啊,都怪你,大姐在哪点,你跟郝家谈啥子嘛,要是郝灿仁这个杂种晓不得,也不会出这个事!”
黄氏大哭,用衣袖揩着眼泪跑开了。坝子里,人们只顾各谈各的想法,只有穿茄克衫的那个人,眼睛一直盯着黄氏的行踪,见黄氏进了屋不久,手里拿了一把东西出来,一声不吭地跑进了茅厕。过了好几分钟,也不见出来,便心生疑惑,对洪波竹说:“波竹,你去看看你妈,她进茅厕这么久了,都没出来。”
洪波竹飞身跑进厕所,很快跑了出来,脸色苍白眼神惊慌,喊道:“姐姐,妈……妈……在茅厕头……”
茄克衫挥手喊道:“大家不要闹了,快,赶快去茅厕头!”
厕所里里外外挤满了人。黄氏吊在厕所猪圈上方的横挑上。茄克衫指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爬上猪圈托起黄氏。茄克衫又叫人找来刀子,站在猪圈上的人割断套在黄氏脖颈上的绳子,把她轻轻抱下来,移了坝子地上平躺着。茄克衫摸摸鼻子,见还有点悠悠气,便喊道:“不能揉搓,让她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洪家姊妹扑到黄氏身上号啕大哭,被大伙拉开了。老婆婆们唉声叹气,说黄氏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再想不通,也不该上吊寻死。
先前,郝家人大闹时,洪家爹气昏了,起不了床,这时听见黄氏上吊,便慢慢支撑着爬起床来,拄着棍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蹲在黄氏身边,拉着她的手边哭边诉。众人又是一番劝慰。稍会儿,黄氏睁开眼睛看着众人,心里羞愧,不免一阵痛哭。妇人们在一边见了,也跟着流眼泪,转而痛骂郝家霸道。
茄克衫见场面有些乱,觉得众人的劝说,起不了哪样作用,倒引得洪家人伤心,便说:“各位老辈子,各位老表弟兄,大家是不是都回家去了,让表婶好好休息一会儿。郝家着实太霸道了,我看可以告他们!”
洪氏母女停住哭声,眼睛盯着茄克衫。
一个老者面色疑惑摇头晃脑,问:“鲍老师,你告人家哪样呢?”
数十双眼睛迷茫地看着代课老师。
鲍老师说:“大家都回去了,这儿的事,我会和表叔表婶他们商量。”
“是喽,我这个侄儿子知书达理,恐怕也会找出一个道道来,我们就听他的吧,走喽。”那老者说。
村里惟一的文化人说要告郝家?众人眼神疑惑,叽叽喳喳地陆续离开了洪家。鲍老师与洪家人进屋坐了下来。
洪波敏爹干咳了几声,喘息着说:“波敏、波纵,你们有啥子,尽管给鲍表哥说啊,听他的不会有错。”
说罢,他便回到房里睡下。
除了难以启齿的细节之外,洪波敏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
鲍老师沉思良久,说道:“我看,可以告郝家抢夺强霸民女,打、砸、抢。要求政府主持公道,责令郝家退还拉去的猪牛,了结两家婚约关系……”
洪波敏、洪波纵和黄氏点头称是。
鲍老师说:“我这就回家去写状纸,明天一早给你们送来,你们接着就去找乡上派出所。”
洪家母女连连感谢鲍老师。
第二天早上,洪波敏、洪波纵姊妹拿了状纸,到了千山派出所,所长胡维和警察毛彬接待她们。洪波敏姊妹是第一次找警察,期待、胆怯各种心理一应俱全。洪波敏号啕大哭,详详细细地叙述了郝家抢亲及牵牛拉猪、打砸家什的过程。洪波纵作了些补充。胡所长听得很认真,毛彬还做了笔录。
胡所长边听边想:这郝家怎会无缘无故去洪家闹腾。待到洪家姊妹讲完,便问:“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郝灿仁与你办没办婚姻手续?你要实事求是地给我们讲清楚,隐瞒情况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洪波敏不知道负法律责任是哪样事,但从警察严肃的脸色中,看出事情的严重性,便从她妈摔死讲起,给毛所长一五一十地讲了情况。言语之间,反复说明自己如何不情愿这门婚事,希望唤起警察的同情。
胡所长听罢,皱着眉头,叹着气,为难地说:“姑娘,不是我们不给你们解决,结婚证是你们自愿办的,办了结婚证,你与郝灿仁就是合法夫妻,是受法律保护的,这个实在是谈不上哪样强抢民女。你和郝灿仁没有解除婚姻关系,现在还是夫妻。至于郝家牵牛拉猪,你们两家有经济往来,人家花了彩礼钱嘛,这个,你们去找村里调解。”
洪家姊妹顿时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希望和勇气荡然无存,眼泪刷刷流满脸颊。
胡所长安慰说:“姑娘,你们不要伤心,还是回去请村里调解,你们两个家族中,辈分高的老年人也可以坐拢来谈嘛,总会走到一条路上嘛。”
洪波纵说:“胡所长,不管咋个。”
洪波敏说:“郝家拉去的猪牛,我们不要了,砸的东西,我们也不要他家赔,只求与郝灿仁一刀两断。”
胡所长说:“姑娘,你不想与郝灿仁成一家人,婚姻自由,这是你的权利,不过,我们公安派出所管不了这个事,我可以给你指条路,你可以去找乡上民政解决,可以提出离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