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兮言是何方神圣?众人疑惑了。
皇帝脸上也僵了下,这小子够厚颜无耻的,“臣?你是什么臣?”
李兮言用脚趾想都知道,这皇帝打算让自己死前发挥一下余热,便把心一横:“臣乃一片丹心之臣。”
哄堂大笑。
“一片丹心之臣,您是中了进士啊还是中了武举啊,当上这么大的官?”崔浩抢先嘲讽。
李兮言眼珠一转,恭敬道:“君不闻伊尹、傅説皆起于勾栏瓦肆之地,圣上将臣从小小草民提拔为持节使臣,又有何不可?”
皇帝面皮紧紧。这小子虽窝囊,倒也是机灵,料定朕不愿承认“圣手捉奸”的事情,便这番说法倒也算是识趣了,毕竟一个男人在皇宫出现实在难以解释。
当下,便道:“你若能活着回来,朕即封你为‘丹心之臣’。”
李兮言抹了把冷汗,心道,至少能活着出皇宫了,“臣定不负圣恩。”
由小黄门松了绑,李兮言接过圣旨,便跟着几个侍卫前往契丹大营。
“呵,南朝派了使臣来宣旨?”牙摩林嘟囔着,有些好笑。自己都快兵临城下了,这南朝还摆出一副上国面孔,实在不自知。
“大王,直接把那使者杀了祭旗。”亲兵阿谀道。
牙摩林轻笑着摇摇头,“叫他进来,看他有什么好说。毕竟这大雨连绵实在无聊得很。”
李兮言暗叹倒霉,原本打算去找卢宴植,因为路途遥远,便扮了男装与四牡通行。谁曾想在荒凉的山坳里,挂在侉间的小黄瓜竟然掉了,四牡帮忙给系上,竟被大魏皇帝当奸夫抓住。实在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现在好不容易从皇宫出来,被这几个侍卫看着,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在如林刀箭瞄准下,李兮言深吸一口气,念道:皇帝还扣着四牡,就是自己入敌营做“魏奸”都不行了。
“南朝就派了你这么个人来见我们大王?”蹩脚的汉语混合着浓重的膻腥味。
“是。”李兮言没好气地说。自己就是一炮灰,还指望有什么后台背景么?
“你官居几品?”满嘴膻腥味喷了好远。
“今天刚封的官,还不清楚是几品。”老实憨厚的样子。
“混账!叫你们皇帝派个王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那大将怒火了,这小子简直不知死活,什么口气?!
太好了!李兮言大喜。可以活着回去了!
“是是是,您说的太对了。我这就回去,换个王爷来。”李兮言喜笑颜开,就差喊“万岁”了,对那大将感激不尽,转身就想走。
“站住。”内帐里出来一个锦衣博带,一身威仪的人。
“大王。”膻腥味大将行礼。
李兮言一见到这个让无数大臣恐惧的契丹南院大王牙摩林,只觉得全身血液凝滞了,脑袋里嗡嗡直响,怎么会是他?
牙摩林也呆愣了一下,不过瞬间恢复过来,笑道:“原来是故人。怎么,你父亲还继续脚踏三条船么?”
李兮言现在脑子乱乱的,这牙摩林明明就是那个草包才子卢龙主簿啊?
“本官不知道大王说的是什么。现在本官这就去换个王爷来,大王告辞。”李兮言来不及想他为什么突然从卢龙小官成了契丹大王,只想着赶快逃出升天。
刚要出帐,门外侍卫的刀又将李兮言逼了回来。
“怎么看见本王就走呢?当初在山南道我们不是聊得很投机么?”牙摩林一如当初的热情,甚至可以说是“有朋自远方来”的“不亦乐呼”。
李兮言心中简直要抓狂了,好不容易要逃出升天,竟然又碰到“熟人”。硬挤出一丝笑:“大王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牙摩林风骚一笑:“三···公子越发风趣了,真是个妙人。哈哈哈~~”
一如既往的爱卖弄“文采”,装雅士。
李兮言要是还把眼前这个颠三倒四,甚至可以说一脸憨厚的人还当成可以糊弄的话,除非自己疯了。这可是牙摩林,契丹征战功绩第一的大将。不管他为什么冒充卢龙主簿,至少凭他冒充这么久连卢宴植父子、李宝俊他们都瞒过去的功力,都能证明这个人绝不像表面上的简单。
“如果大王只是叙旧的话,下官日后一定奉陪。现下就尊大王令,请吾皇派遣新使来宣旨,告辞。”李兮言十分疑惑牙摩林没有立刻揭穿自己的身份,但还是故意不接他的话题。
牙摩林轻轻摇头,“不用新使了,你直接念吧。”
李兮言从侍卫首领那里拿起圣旨,见一众侍卫都是一脸莫测表情,心道,自己跟牙摩林认识的事情真的是意外。
打开圣旨。李兮言头皮一阵发麻。拜托,小皇帝,你不带这么玩我的!你宣战就宣战,你骂什么人呀?好吧就是骂人,还骂得这么狠~什么禽兽、无耻,连人家皇族的腌臜乱伦丑事都骂出来了~
您是骂得爽了,这不是送人给契丹砍么?
“圣旨说什么?”牙摩林见李兮言磨磨蹭蹭的别扭样,一把扯了过来。
李兮言惴惴不安地看着牙摩林的脸由黑变青,再由青变红。心道:这下无非是不能活了······(参考黄晓明版韦小宝)
牙摩林狠狠地用契丹语说了几句话,帐内的契丹人全成了怒发冲冠,看向李兮言等人的眼神越发不善。
李兮言一哆嗦,更加让这些契丹人不屑和愤怒。
不屑的是南人的怯懦,只懂得在背后搞龌龊,真刀真枪下就像眼前这个瘦小使臣一般胆小。愤怒的是,这般怯懦的南人竟然如此辱骂他们。
牙摩林不再好颜色,直接用契丹话让人把这伙不知好歹的的南人拖出去,砍了祭旗。
大魏朝众人都听不懂契丹话,但看人脸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见一个个契丹人面色不善,接着一队契丹侍卫凶神恶煞地进来要拖自己,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一个个挣扎起来。
李兮言大急,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自己还年轻,连婚都没结呢。卢宴植那个混蛋还没有给自己个解释呢,自己就这么死了,不就便宜他了?!还有那个变态皇帝,凭什么叫自己送死,自己就死?!立马跟侍卫们一起和契丹人近身搏斗。
垂死挣扎。在契丹大营凭着十几个人就想逃出去?
没几下子,魏朝众人都被抓了起来。
“哼,螳臂当车!”牙摩林狞笑,“南朝皇帝终将会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现在,就从你们开始。”
挥一挥手,一个侍卫的头便被身边的契丹武士砍了下来。血浆喷涌,头颅咕噜咕噜滚了下来,表情是恐惧,身子还保持着跪着的的姿势。
魏朝众人均是面如死灰,恐惧在空气中弥漫。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李兮言身体颤抖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全是这一大片一大片的红和那片红喷出来的样子。这便是杀人······杀人就是这样子的么?
“害怕么?第一次看见死人?”耳边传来讥笑的话。牙摩林已经走到李兮言跪着的前方。
李兮言回过神。是的,是死人。
不是老妈带着自己把乡下亲戚送的土鸡拎到菜场给小贩宰杀,自己不忍转过身,不去看那几只鸡的痛苦;也不是课堂上听历史老师老生常谈的近代史,自己心里憋屈着想去透口气,不愿继续看那书上义和团战士们被扯着辫子砍头的样子;而是发生在眼前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自己即是闭上眼睛也听得见的临死的呼嚎。
这个时代,自己终于了解了,也要死了。
眼前慢慢浮上李宝俊胖胖的脸,仿佛对自己说“你是我亲妹妹,我定不让人欺负你”。
小宁又生气又心疼的脸,像是说“小姐,你可要好好争口气,不让大夫人她们小瞧了!”
还有,
还有卢宴植,一袭白衣随吹起,倚在门框上,对自己笑:“兮言,榷场快开了,快点喔。”
“我害怕了。我就快死了~~~”李兮言默默流泪。
“住手。”
终于听到这句话了,李兮言这才发现,自己虽跪着,但早就僵硬地趴在地上,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全是冷汗。
“大王?”亲兵不解,怎么停手了?
牙摩林终于面色缓和了,用汉语对剩下的李兮言和唯一一个魏朝侍卫,冷冷道:“你们,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
李兮言抬起头莫名看向牙摩林,还可以活下来···活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