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冰冷、空寂。
春不见融冰而来的繁花,秋不见弃数而去的黄叶。不知道时间,不知道未来。冷宫是个可以忘记一切的地方吗?还是个会让人疯狂,让人思念,却饱受不得见之苦的的地方?致死时连心底人的模样都模糊不清,还依然想着,念着。他的好,他的不好。卢妃就这么坐着,从更深露重,到初阳微露,再到明月高悬。
门“吱嘎”开了,尘烟涌进。
流水般,宫灯的明亮刺痛了冷宫的一切。那人站在那里,最光亮处,恍如天神。祥和的光胧在他的身上,给他凌厉倔强的面容平添了一丝温柔。
“朕,想听实话。”那人说。
卢妃沉默,没有行礼,而是转过头,不去看他。
皇帝赵煦冷笑,上前,俯身钳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视自己。“你在以退为进?还是觉得有范阳作为依仗,所以有恃无恐?”
冰冷的声音刺入心底,卢妃无声地流下泪,却依然还是沉默。
“无话可说?”皇帝厌恶地甩开手,“做出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以为就可以迷惑朕了吗?!”
卢妃微睁眼,凝视他,这个自己心底的人,对自己说着狠心话的人,哽咽:“臣妾已经放开陛下了,陛下也请放开自己吧。”
皇帝皱着眉,看向她,这个自己白日宠着,心里恨着的女人。
“皇上可曾想过,臣妾不止是范阳的闺女,更是皇上的人啊。皇上,您叫我爱妃,叫我卢妃,叫我卢氏,可曾唤过我的名?”
皇帝转身,背对她,恨声道:“朕,不是父皇。不过,”皇帝停顿下,微笑,“朕,会一样好好对卢家的女儿,好好地待范阳。”
卢妃看到皇帝的笑,心中大骇,“你,你要做什么?!”
皇帝没说话,只笑,大笑,狂笑,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末了,走前丢下一句:“你会觉得幸运,可以在朕的冷宫活着。”
河东,涂余。
李兮言乐呵呵地看着新制成的肥皂,因为不知道香料秘方的关系,只能加了松油,闻上去有股松树的味道。翻出卢宴植写得“松山香皂”四个字的包装纸,包上,一个小小的四方体,在李兮言眼中简直就是金山啊。笑眯眯地摸着卢宴植的字,想到他早上去镇子之前对自己做的鬼脸,不住地发笑。没想到失了忆的卢宴植竟如此可爱,要是他一辈子这样就好了。李兮言想,和他这样,住在山里,让他打酱油,给自己买东西,陪自己喂喂小鹿阿植也不错。
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四牡的娘跑进来:“卢大嫂(虽然没成亲,但众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自然全喊了声卢大嫂。让李兮言每每害臊。)咱们村里来了贵人啦!没想到卢小哥的亲戚如此阔绰,竟然把咱们的皮子高价全包了。”
“亲戚?!”李兮言大惊,难道他们找来了?
“妹妹原来带着官人,躲到这世外结庐来着。可让家里担心呢。”大小姐李兮仪搭着侍婢的手,仪态万方地进来。
“哦,原来贵人是卢大嫂的姐姐,哎呀,卢大嫂,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你呀,也太藏富了吧。”四牡她娘自顾抱怨着李兮言不够意思,把自己当外人等等。
看着李兮仪有些古怪的脸,李兮言不得不承认四牡她娘确实有点不上路子,难怪第一次见的时候喊自己大嫂了。
李兮言叹了口气,斟了碗茶,递给李兮仪,“姐姐,乡下地方简陋,只有这野茶尚算适口。”
李兮仪接过碗,并没有喝,而是点点头放在一边,道:“官人在什么地方?”
李兮言看着李兮仪这样淡淡地坐在那里,第一次觉得她和卢宴植好像。一样的清风淡雅的谈吐,一样的浑然天成的气度,一样的泰山压顶的威严。李兮言突然觉得心里堵堵的,像是被谁掐住了气管,快要窒息了。但她清楚的知道原因——卢宴植不再属于她一个人的了!这份认知,在之前竟然被她忘得一干二净。是了,他失忆了,但自己没有啊。为什么自己却一直忽视了他是有妻子的人呢?
“妹妹,官人究竟在哪里?”李兮仪有点烦躁了。
“哎呦,我说贵人呐。您怎么还不喝茶呢?待会凉了可就不能喝啦。”四牡她娘分外可惜那茶,要知道那茶是她亲自采的,炒的,然后送给卢家大嫂以答谢她帮自己糅皮子的情。
李兮仪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内心乱糟糟,烦躁有没有头绪。听着一个村妇不停地在傍边聒噪,更添燥气,“这位大娘,我们姐妹有些体己要说,抱歉了。”挥挥手,两个侍卫进来把四牡她娘“请”了出去。
“他,去了镇上。”李兮言轻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大姐总有一份自卑,现在又平添了一丝心虚。虽然不断地对自己说,自己和卢宴植是相爱的,自己不是第三者。但是,若是卢宴植恢复记忆怎么办?他会记得他有个妻子,他的妻子就是这厅里端庄娴雅的山南道大小姐。
“我在这等他。妹妹不介意吧。”
“不···”李兮言觉得这个“不”字,像是花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
屋外,侍卫、丫鬟、媳妇规矩的站着。屋内,两位少女默默地坐着。他们都在等着一个人。
从日头正毒,到月上枝头。李兮言每次都是嫌时间过得太慢,卢宴植走的步子太小,导致自己叫他买的东西很晚才看到。现在却默默地祈求他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甚至这时间能够停住。
“兮言,我回来了!”慵懒却轻快的声音,是他到了园子外了。
李兮言站起来习惯性地想去开门。却看到李兮仪轻快地飞奔过去,哪里还有一丝刚刚摆出的大家小姐的矜持。李兮言站在门口,看她的后裙角随着她的奔跑,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然后模糊。
李兮仪知道卢宴植并不是喜欢一举一动都符合典范的木头美人,所以她不时地,自然而然地流露一些大家闺秀很少做的率性。奔跑在离卢宴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太近就显得轻浮,太远又显得不够亲密。仰起头,一丝浅笑,端庄又露出点妩媚,“官人回来了。”
卢宴植看到一个少女向自己奔来,天黑的关系,看不清,本以为是李兮言。近了才发现是一个陌生的美丽女子。她叫自己官人。
卢宴植迟疑地看着她,看到她一脸真诚和少女特有的羞涩,心里有些乱乱的。因为知道自己失忆,所以卢宴植并没有反诘她,而是将目光放远,看向远处倚门而站的李兮言。
李兮仪的笑容有点僵,自己日夜思念的夫君,见到自己并没有任何欢喜。正待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他却甩开自己的手,急急地跑向她的身后。她努力保持笑容,转身。
“你怎么哭了?”卢宴植拍着李兮言的背,“可是嫌我回来的晚了?明天我一定早点回来。”
李兮言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好一会儿,当看到大姐那么理直气壮地奔向他的时候,自己却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满嘴苦涩,像是地里突然长出了巨大的藤蔓,缠绕住自己,并且不断地收紧,收紧,直到不能呼吸。而现在被卢宴植关心的话,拍自己的手一激,刚刚努力营造的坚强,一下子被冲得无影无踪,哭得更加悲恸。
卢宴植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手忙脚乱地抱住哭得唏哩哗啦的李兮言,低声安慰:“不哭了,不哭了。我都听你的。嗯?”
远远的几星灯火的院门处,李兮仪看着一幕,已是泪流满面。他们~~已经这般要好了么?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贴身侍女夭桃咬着唇为自家小姐鸣不平。
“我们,走吧。”李兮仪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感应着她心里的泪水。
“小姐,难道就这么算了?!”夭桃不依。
李兮仪深吸一口气,走出了院门,沉声道:“我说,走了。”
夭桃知道自己小姐平时待人和蔼,如此语气已是怒极,哪里还敢多话,招呼了丫鬟婆子、侍卫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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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有人收藏了~~~~~~激动~~这位看官,小的给您一次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