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凉澈的风灌了李兮言一脖子,她才惊觉已是深秋的时节了,山野繁花已落。那森绿的树叶都已然悄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雾霭,连带着把那落花清泉都被染上一层浅金的萧索。不过数日前,山南道还满园ju花斗艳。
正忙着伤秋呢,一只可爱的小梅花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李兮言一看,喜欢地不得了,一把抱住,左摸摸右摸摸,“你妈妈在哪啊?怎么你就一个人呢?”
“你果然喜欢。”慵懒的男音让秋天的清晨更加醉人。
李兮言这才注意到小鹿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个卢宴植。自从上次后山的事情之后,两人见面就很尴尬,一下子客气了好多。李兮言当晚对着水盆擦嘴,擦到破了,还觉得有卢宴植的味道。奇怪,为什么在山南道被他强制“封口”的时候,不觉得留有他的味道呢?李兮言想不通。
“你不是早晨跟着阿鲁大叔去打猎了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李兮言找了些青草喂小鹿。
“我想来见你。”卢宴植淡淡地说。
李兮言震惊地看向他,他说真的么?哪知对方仿佛没说过这句话似的,只忙着喂小鹿。
“小鹿好像渴了,你拿些水来。”卢宴植微笑着转向李兮言,正碰上她的目光,笑了,如山花绽放,“你很喜欢看我。”
肯定句。
“少来!”李兮言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进去,端水过来。
端了水过来,李兮言还觉得自己被那男狐狸精笑得心蹦蹦直跳。心虚地不敢看他,只用瓢盛了水蹲着喂小鹿,谁知那小鹿一点都不配合,摇头晃脑地躲着李兮言手中的瓢。
李兮言气恼了,“它一点都不渴。”
卢宴植持一把青草沾上水,俯身,将那草伸到小鹿嘴边,小鹿开心地吃得欢。
李兮言还蹲在地上,看着卢宴植背后一轮红日发出温暖的光,青草上的水珠反射出透明清澈的五彩光芒,再到卢宴植那清俊的身姿,她的心又怦怦乱跳了。
“就这样喂它。”卢宴植微笑。
看卢宴植微笑,李兮言赶忙将眼闭上,心说,大哥别对我笑了,我快得心脏病了!
“你怎么了?”卢宴植奇怪。她怎么蹲在地上闭了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
李兮言快速站起来冲他喊:“不许笑!”
“为什么?”
“你知道你刚刚笑得像谁吗?”
“谁?”
“耶稣基督他妈,圣母玛利亚。”
“你说我笑得像女人?耶稣基督又是谁?”
“不是女人,干吗比我漂亮?!”李兮言胡搅蛮缠。
卢宴植摸摸鼻子嘟囔:“村里比你丑的女人还真没几个。”
“你说什么?”李兮言怒了,“我丑。四牡漂亮,你找她去好了!”说完便把他往门外拉。
卢宴植把着门,“我错了还不成么。你不丑,很漂亮。”
“呸!违心!虚伪!”
“嗯,是比四牡差点,但也不错。”
“卢宴植,你给我滚出去!”
哪知卢宴植没走,小梅花鹿似乎是吓着了,一溜烟向外跑。
李兮言也就不忙着跟卢宴植吵了,两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小梅花鹿带回来。但李兮言还是不理卢宴植。
“兮言,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卢宴植好看的桃花眼直看往李兮言的眼睛。
李兮言心一慌,怕被他看出什么似的,大声说:“吃醋?呵呵,我怎么可能吃醋?还吃你的醋?你大清早就做梦啦?!”
“那你干嘛这么在意四牡?”
“我只是,我,我···”李兮言实在找不出理由,四牡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自己现在还住在她家山上的小屋。
“你果然在意我。”卢宴植突然凑近李兮言的耳朵,“你喜欢我。”
卢宴植的气息喷在耳朵上,仿佛感应秋天这景色似的,李兮言的耳朵全红了,嘴里还结结巴巴:“你,你胡说。”终于一跺脚,进了屋,转身把卢宴植关在了外面。
良久,心跳终于恢复正常,李兮言暗骂,自己不会真喜欢上这个两面三刀、见死不救的混蛋了吧?
听见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心道卢宴植已经走了。施施然开了门,哪知,一开门就见到一个浊世佳公子,即使是穿着猎户装也丝毫不掩他身上的富贵之气和书卷气。这不是卢宴植又是哪个?
他怎么没走?抬头正对上卢宴植一双温暖的眼睛,李兮言也喃喃不知说什么,心跳又开始不正常。我一定中了蛊了,她心想。
“我想,我有点喜欢你了。”轻轻的,柔柔的。
李兮言的心却快跳出胸膛了。他说喜欢自己!无数的小泡泡塞满了胸腔,连空气都一下子清冽甘甜。哦,我在想什么啊,她想,我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快乐?又想尖叫,又想跑出去告诉所有的人我很高兴呢?不对,还要加上所有的风,所有的云,所有的树,总之这时间的一切一切,他喜欢我!这感觉真奇怪!
“你呢?”卢宴植拉住她的手,低下头轻轻地吻她的额,叹息道:“也喜欢我的。”
又是肯定句。李兮言不断地对自己说卢宴植的坏话,告诉自己:否认!否认啊!
到嘴里却是细弱蚊蝇的“嗯。”
范阳,辅国公府。
“公爷,小姐出大事了!皇城传来消息,说小姐假孕,妄图混淆皇家血统。已经被打入冷宫了!”管家卢乐忠急急忙忙禀报。
“顔儿她!哎,仕安失踪了这么久都没消息,如今颜儿又出了事。难道老天要惩罚我吗?”卢正道这些天仿佛老了十岁。
卢乐忠看着自家主子从翩翩少年到现在的老态龙钟,心里着实难过,不禁也跟着落下泪来。
这时,门外一阵争吵把两个老头从感怀身世的伤感中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卢正道喝道。
“爹,我不过是从账房支了点钱而已,没什么事。”卢宴秀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衫。
卢正道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从赌场就是从某个姬妾的床上出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的如意作势要打:“你这混账小子!天天不学无术就知道鬼混!怎么就不看看你大哥?!”
“大哥,又是大哥!您就只有他一个儿子,还打我做什么!”卢宴秀躲在卢乐忠身后梗着脖子喊。
卢正道看着自己身边这唯一的混账儿子,再想起失踪的大儿子和冷宫里的女儿,更是心痛难忍,“我这把老骨头也管不了你多久了。现在,你大哥下落不明,你妹妹在冷宫受苦。你玩吧,乐吧,这个家,迟早都是要灭的。”
“谁说大哥下落不明的?”卢宴秀爆出一个大新闻,“山南道那边已经有了大哥的消息,大嫂已经去接大哥了。”
“确切么?!”卢正道死灰一样的脸色一下子明亮起来,抓住卢宴秀的胳膊确认。
“千真万确!李府派来通知的人应该已经到了路上吧。”
“你怎么知道的?”
卢宴秀有些不好意思:“赌桌上的事情总知道的快一些。”
“好!好!”卢正道高兴起来,继而又狠狠道:“朱滔,你这狗贼敢伤我儿,我跟你誓不两立!”
山南道,李府。
二小姐李兮如如今披麻戴孝,脸色苍白,完全不似之前的明艳动人。当初自己被母亲许给表哥还春风得意,没想到表哥当晚便被人行刺而死,自己也就成了不祥之人。李兮如痛苦极了,自己青春年华便要为那死人守一辈子活寡么?
“娘~~女儿不服!女儿与表哥根本不是夫妻,只是定亲,便要女儿一辈子受苦吗?”李兮如哭得凄惨。
朱夫人也很是心疼女儿,可是丈夫这边要平息卢龙的怨气,哥哥那边要有一个夺得地盘的理由。而自己的女儿,是唯一的棋子和筹码。想到女儿的下半辈子,朱夫人不由也和女儿一起哭成一团。
“哭哭哭,就知道哭!咳咳!”李纳着实生气,为了这事,女儿不知闹了多少次,甚至说过和李兮言互换身份的话。
“你只知道护着那个贱人的儿子和女儿,你自己嫡嫡亲的女儿却要往火坑里推!把兮言留着,咱不让他吃苦,将来她亲哥哥做了节度使,自然也会善待她。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就让如儿顶替兮言,嫁给卢小公爷吧。老爷!妾身没求过你什么,这回您就答应妾身吧!”朱夫人说完就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二小姐李兮如也立马爬过来抱住自己亲爹的大腿。
“你们!哎~”李纳本是气急朱夫人的自私,但又看到她为女儿殷殷关切,实在狠不下心责备她。“兮言她娘去得早,我这个做爹的怎么忍心让她挡着个无谓之灾啊。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不然,以后他们兄妹俩会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