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被束晟继拉着探路,我不得不认为我们很可能是走到了重华的地头,即便不是重华的地头,也该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我们一路上所见的活物,除了蛇,还是蛇。
看到第一条盘在石头上的小花蛇的时候,我和束晟继都吓了一跳,等看到几千条之后反而麻木了,这些蛇并不主动攻击我们,反而好像有些畏惧我们,不待我们靠近,它们便集体潜逃进石缝,动作之迅速,简直可以称之为望风而逃。和束晟继对视一眼,我举起袖子闻闻,又靠近他嗅一嗅,纳罕不已:“我们两个身上都没带雄黄呀?”
束晟继也不明所以。然而他坚持必须往前走,因为一直呆在原地的话,没准一辈子都要困在这个蛇窝里了。
认定这里和重华有关之后,我彻底放松下来,也把手从束晟继掌心里抽了回来,而束晟继依旧保持在警备状态,拉着一张脸,阴沉沉的样子十分对不起他纯真秀丽的容颜。我在心里默默嘀咕,这娃才十九岁,怎么老气横秋的和九十岁似的。我敢肯定我绝对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可束晟继敏锐地转过头来,以近乎狰狞的眼神深深望了我一眼,我打个哆嗦,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大魔王了?赶紧赔笑看向他:“束晟继大人,怎么了?”
他拉起我的手:“你怎么就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啊?”这话从何说起?
束晟继恨恨地道:“杀大白蛇不过是十几分钟之前的事情,你怎么就又回到了没脸没皮嘻嘻哈哈的状态?”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谁叫我虽然没有石榴一样丰满的胸部,却有大海一样宽阔的胸襟?我正在想台词安抚束晟继,只听一声尖利的怒喝:“你们杀了西方使者?”
我转过头去,树林里蹿出来一个打扮十分环保的小女孩,约摸十二三岁模样,头上戴着花环,身上穿着树叶编的衣服,手腕上环着两个美丽至极的、还会动的手镯——两条金色的小蛇。
“西方使者?”束晟继再一次往前跨一步,挡在我和环保小女孩之间。
我的心里不是不感动的,进入这个奇怪的地方之后,不论遇到什么危险,束晟继一定会站在我的身前,当然,如果他的道法能够更牛叉一点直接把我送回我家,我会更感动一些……
看多了武侠小说,不难发现一个行走江湖的基本原则,那就是千万不可轻视老人、妇女和小孩。这三种人都属于弱势群体,然而能以弱势群体的身份在刀光剑影中存活下来,他们必定有着常人防不胜防的杀招,比如暗器,比如剧毒。我戒备地看着这个小女孩,从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是使毒的,可蛇都正大光明地盘到手上了,要么她还有秘密武器,要么就是这种毒药当真了得,我低声提醒束晟继:“你小心一点,她可能不止会用蛇。”
小女孩忽然滚在地上大哭大闹了起来:“你们赔我小西!你们赔我小西!”
小西?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西是西方使者的昵称。以武侠小说的经典桥段来说,接下来束晟继或者我就该出于同情心去安抚她,而在弯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们不是被刀子捅就是被蛇咬。
束晟继彬彬有礼地作了一个揖:“请问小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穿着一身现代衣服,这个动作有些不伦不类,然而他气度从容,看起来似乎又有点帅气。
小女孩从地上跳起来,不悦地质问道:“为什么不来扶我?”
束晟继微微笑了笑:“男女授受不亲。”
我倒,他倒是会找借口。
小女孩眼珠子转一转,拿手背揩去脸上的泪痕,她的手上有灰,这么一揉,脸和花猫似的,她就用这样一张花猫脸唾弃地道:“看你长得还不错,原来是个断袖。”
“……”束晟继黑线了,我也黑线了。
为了我的名誉(?),我轻咳了一声,替束晟继澄清道:“他不是断袖。”
小女孩噼里啪啦地说道:“我叫他来拉我,他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却拉着你的手不放,那他不是断袖是什么?”
“我……”我正想说你哪只眼珠子看见我不是女的,忽然醒过味来,她看不出我是女的才怪,她就等着我说我是女的,然后束晟继的男女授受不亲就不能作为疏远她的理由了。这小女孩的心机倒是挺深,脑子转得也快,我深情款款地在束晟继的肩膀上揉了一把,望着小女孩笑一笑:“断袖现在很时尚的。”
小女孩哼了一声,表情有些失落。
束晟继无奈地苦笑一下:“这位小姑娘还没回答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小女孩傲慢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所以说我最讨厌小孩了。
束晟继倒也耐心:“那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做什么呢?你的爸爸妈妈呢?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满不在乎地笑一笑:“他们都被我毒死啦。”
束晟继的脸色变了变,旋即恢复正常,笑着问:“你为什么要毒死他们呢?”
“他们要我嫁给太子。”小女孩闷闷不乐地踢飞一个小石子。
……她说的太子该不会是重华吧?我在脑海里给重华和小女孩ps了一张结婚照,然后被画面恶寒死了。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东西,可能实际上已经几千几万岁了,可在外表上绝对还是个小孩,这么小就嫁人?真不知道该可怜重华还是该可怜她。
“你不想嫁人?”
小女孩伸个懒腰:“倒也不是不想,不过他们都要我嫁,那我就嫁呗。”她一副极其困扰的样子:“真不知道嫁人有什么好玩的。”
“你都同意了嫁人为什么还要杀死他们呢?”
小女孩一脸“你白痴啊”的表情:“我不杀死他们怎么嫁人?”
束晟继显然已经被绕糊涂了,我比他多看了几万本小说,倒是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你们的风俗是嫁人之前要杀死娘家人么?”
小女孩抓抓头:“差不多吧。”
“……”我沉吟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句赞美的话:“这、这个风俗不错,挺能防范外戚干政的。”
现在轮到束晟继用一脸“你疯了吗”的表情看我,我没空理会他,赶紧向小女孩示好:“你们的太子在哪里呢?可以带我去见他吗?”直觉告诉我那个太子十有八九是重华,而不是重华,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与其留在这里和这个小女孩缠杂不清,还不如早点找到一个能做主的人,搞清楚我为什么会被弄到这里来。
小女孩嘟着嘴又踢飞一块石子:“不行,我要呆在这里等太子来迎娶我。”
我在口袋里摸一摸,意外地发现一包QQ糖,唔,不知道阿Cat爱吃的玩意能讨好她么?我笑着把QQ糖丢过去:“这个给你吃,带我们去找太子好不好?”
小女孩嚼都没嚼一下直接连袋子吞了下去……不愧是蛇……我无奈地翻个白眼,小女孩奇怪地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都没味道?”
“这个……等一下就有味道了。”不知道她的胃液要多久才能腐蚀掉包装袋,我继续赔笑:“那给我们指路,行吗?”
小女孩想了想,无所谓地道:“守关是四方使者的责任,小西没拦住你让你进来了,那你就是应该进来的。”她低头重复了两次,似乎是要说服自己,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坚定地指了一个方向:“你们往那儿走吧。”
我和束晟继向她道了谢,匆匆踏上寻找太子之旅。束晟继又开始偷窥我,我无奈地停下脚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你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我笑了笑:“防范外戚干政?而且还是新嫁娘自己动手?”
束晟继点点头:“那么残忍的事情,你好像一下子就接受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接受又能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去管。束晟继。”我郑重其事地看向他:“我从没想过改变世界,我永远只想独善其身,这一点你应该已经看明白了的,我不想再和你探讨任何有关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事情。”
束晟继低头苦思了一阵,忽然笑了:“你就是为这个拒绝我吗?”
我摇摇头:“拒绝你的时候我还没发现你大魔王的外表下有一颗正义凛然的道心。”呀……不小心说出来了,还好束晟继似乎没注意到大魔王这个称谓。
束晟继执着地追问:“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道士我是一个妖女天生属性相克,所以我一认识他就抗拒着防范着他,也许是他年纪比我小八岁我们站在一起姐弟恋的感觉过于明显——其实我和重华站在一起的画面还是姐弟恋,我却似乎从来没介意过这个问题?我摇摇头把重华从脑海里甩出去,现在我要做的事情是把我和束晟继的关系理顺,再把重华拉进来我只能越想脑子越打结。思前想后一番,我终于明白了:“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
束晟继等待着我的下句,虽说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了我要说什么。
我笑了笑:“都说了不知道所以起,所以它不起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也许只要一个萍水相逢的微笑就能水里火里走一遭,小说里充斥着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尽是些强烈到近乎毁灭的情感,我未曾经历过也不想经历,可是我相信世界上有那样一种感情,纯粹的、无法解释的、不惜一切想要好好对待某个人的悸动。而很显然,我对束晟继绝对没有那样的感觉。
“是我先看见你的。”束晟继小声道。
“……”你以为是抢山头啊,谁先到归谁。我没好气地道:“世上第一个看见我的男人不是你,而是给我妈接生的妇产科大夫,对了,我和他头一回见面的时候,我啥都没穿,比《*******》还《playboby》。”
束晟继被我的粗俗呛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已经对我们的事情释然了,我松了一口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