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最后一天，热闹喧哗并不亚于平安夜，还有许多人兴高采烈地在河边放烟火。真奇怪，又不是旧历新年。我依然没有逃离“陪酒”的命运，纵然不情不愿，一样被阿Cat拖进了酒吧。
“请问可以坐下吗？”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手里握着一瓶啤酒的短发男人。
他的笑靥一如既往的灿烂：“Hi，我们又见面啦。”
我努力回想，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他故作失望地露出一个苦脸：“我就知道我的脸没有辨识度。”他伸手遥遥指向坐在酒吧角落牵着一个长发美女的手喁喁细语的金发碧眼男人：“看见他，想起我是谁了吧？”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
他笑着坐下来：“常态小姐，晚上好。”
“常态？”我不解其意。
他笑道：“上次告别的时候你说过的。寂寞是人生的常态，不寂寞才是变态。”
“你有一双寂寞的眼睛。”他的身体略为向前倾靠近我，但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环境果然是很重要的，昏暗的灯光，轻柔迷离的爵士乐，连这样老土肉麻的台词听起来都不会觉得矫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询问：“可以吗？”
我不大喜欢抽烟的男人，可那似乎也没什么要紧，我点点头：“请便。”
他点起烟，一缕轻烟自他指尖蒸腾，迷离的烟雾中，他的面容因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忧郁气质变得动人起来。
我笑了笑：“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有一双琥珀一样的漂亮眼睛。
可我见过更漂亮的眼睛，而且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双瞳，外圈是澄净的苍青色，内圈是流光溢彩的金色，那样妖异、艳丽、冰冷、闪耀。
“美丽的蛇，毒辣的蛇。”我喃喃低语道。
他更靠近我一些：“什么？”
我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他顽皮地眨眨眼睛：“今天你依旧打算度过一个常态的夜晚吗？”
他长相并非十分英俊，但五官周正，为人又幽默洒脱。我笑着反问：“你呢？”
他覆住我搁在桌子的手：“不知是否有荣幸邀请常态小姐度过一个变态的夜晚？”
我点点头。
阿Cat还没开始喝酒，讶异地看向短发男人，而后幽怨地看我：“你今晚不陪我啊？”
我笑着在她头上揉一把：“少喝一点，自己回家。”
我揉揉眼睛，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显示时间是凌晨4点，裹住一条毯子从床上起来，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向外头。短发男住在河边，一个看得见风景的套房，这个城市的冬天是浸在水雾里的，不雨亦朦胧。
我拾起乱丢一地的衣服往身上套。
他似乎是被我吵醒了：“你要走了？”
我点点头：“嗯。”
他笑笑：“你明天去哪家酒吧？”
我也笑：“明天我会度过一个常态的夜晚。”
“今晚不好吗？”他靠在床头，点起一支烟。
基本说来，这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变态的夜晚不可以太多。”我笑着冲他挥挥手，关上了房门。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吹着夹带水雾的风，远远看到地上有一些亮闪闪的东西，水光反射，远远看去好似宝石镜面，经过的时候就知道是呕吐物。
十字路口处似乎有一个熟人。
歪在地上抱住路灯的阿Cat。
我单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得坐起来，另一只手用力拍打她的脸颊到发红：“不是叫你少喝一些吗？”
也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酒，我的力道逐渐加强到可以称之为殴打的程度，她还是睡得不省人事。没看见她就算了，看见了总不能不管，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口袋里也没有装上足以去开房的钱，只好把她拖回家里。所幸她虽然一身酒气却没吐得浑身脏兮兮，我剥了她的外套把她丢到床上，她安安静静地睡着，好像一个死人。
打开热水器等水烧好的时间，我开机玩了一会儿游戏。这个时间段人比较少，完全没有人和我抢怪，我被一大堆蛙精追得抱头鼠窜，差一点就挂了。跳上传送阵传回城内，街头安置的新年娃娃不断地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笑容甜美而呆滞。
是夜我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这个古怪的梦和我无关，梦里并没有我。
梦境的主角是阿Cat和老板。她得到了一粒仙丹，吃下去之后老板不再对她的靠近过敏，她执着而温柔地守望在另有所爱的老板身边，他终于回过头来看向她。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颇为快乐的日子。最后因为性格不合摩擦连连而分手。阿Cat和老板依旧是朋友。
只是朋友。
梦里的我与其说是一个清醒的旁观者，不如说是一个权威的掌控者。这个梦境似乎完全由我控制，情节的起承转合，他们相聚分离，争执、哭泣、微笑、谅解时说的每一句台词，都是我喜欢的风格，更准确的说法是，那就是我会写的那种剧情那种台词。他们如我笔下的人物一般遵照我的心意生活着。
做上帝的感觉很不错。
但醒来的时候颇为惊悚。我吃惊地看见自己居然一丝不挂。我明明是穿着睡衣睡觉的。
该不会昨晚和阿Cat发生了什么吧？我虽然还蛮喜欢看百合电影的，《天龙八部之天山童姥》、《游园惊梦》、《末路狂花》、《惊世狂花》、《自梳》……有些时候，两个美女在一起的画面比一对俊男美女还要优美。
但我本人应该没有这种倾向吧？
再说我昨晚也没喝酒呀。
我看向身侧的阿Cat，吓了一跳之余松了一口气。
一大团蛛丝裹住她，蛛丝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她身上的衣服还完好无损。
我扶额，看来昨晚我睡着的时候有变过蜘蛛，而且吐了蛛丝，把她裹成了粽子。
从赭霞山回来之后，我再没“自动”变过蜘蛛——每次变化都是被重华电的。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又开始变身了呢？我不明白。
这件事可以无限期延后，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趁着阿Cat还没醒，赶紧湮灭这一床的证据。弄清楚我到底是人还是妖之前，知道我是蜘蛛的人越少越好。我默念咒语催动南天离火烧掉了蛛丝。
阿Cat还在沉睡。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看来是做了一个好梦。我看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赶紧起身洗漱，老板虽然没有严格限定上下班时间，但迟到一个多小时也太过分了。
出乎意料之外，到达爱珍奶茶门口的时候，老板居然还没开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疑惑地站在路边。
没等多久，我看见了一个熟人。束晟继穿着白色的大衣，戴着暗紫色的围巾，手里提着几个环保袋，看样子是去超市购物归来。视线交汇的时候，我冲他点点头，他的表情很犹豫，但最后还是对我笑了笑：“新年快乐。”
我亦道：“新年快乐。”
一句不咸不淡的寒暄之后，他从我身边走过。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起来，如果不是束晟继带我去赭霞山，我根本不会认识重华呢。
“你还好吧？”
我讶异地看向束晟继。他怎么又回来了？
他重复地问：“你还好吧？那些丹药你吃了吗？”
我想起那天一口气吃掉七粒小药丸，差点把自己弄死，苦笑一下：“吃了。”仔细回想一下最近几个月的遭遇，原来，在遇到束晟继之后，我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啊……
束晟继解释道：“一粒丹药是一般人修炼一甲子的道行，你现在应该有自保的能力了吧？”
一粒丹药一甲子？我吃了7粒，不就是60*7=420年？我记得《新白娘子传奇》里小青也不过是条五百年道行的蛇妖。如此说来，我现在算是一个颇为厉害的妖怪了？我看向束晟继：“好像没什么特殊感觉啊。”
束晟继说了句“失礼了”，拉起我的手，按住我的脉搏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迷惑不解之色：“你真的都吃掉了？”
我点点头：“嗯，我一口气全吃掉了。”
束晟继紧张地问道：“那丹药虽然大补却也霸道得很，你一下子全吃掉没出什么事情吧？”
勉强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虽然我差点把自己烧死又差点把自己毒死，但最后不还是醒了么？我点点头：“没什么事儿。”
束晟继为了确定什么一般闭上眼睛仔细听了一轮，讶异更甚：“四百多年的道行呢，怎么会像泥牛入海一样完全消失了？”
“消失？”我不明白。
束晟继松开我的手：“嗯，完全消失了。你体内现在根本没有妖力。”
“……”原来我不是迟钝星人而是宇宙黑洞么？
“我带你回赭霞山给师父看看。”
我摆摆手：“不用了，没妖力就没妖力吧，反正本市治安好得很，我不用自保什么。”
束晟继笑了笑：“师叔不在了，现在的赭霞山很安全的。”
“我不是怕去赭霞山。”我解释道：“只是真的没有必要。普通人的生活不需要妖力。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上上班打打游戏和朋友逛逛街听她吐槽。谢谢你的好意。”
束晟继笑了：“那就好。”他想了想，又道：“我答应帮你弄清楚你为什么没妖气的，不过到现在还没什么进展。抱歉。”
他一改往日嚣张的态度和我客气起来，我觉得十分不自在，却也只能顺着他，让他扮演义气十足的善心人士：“没关系没关系。那个也不重要了。我知道我是我，这样就够了。”
束晟继微笑：“嗯，你是你，那就够了。”
束晟继走后我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老板还是没来开店。我这才发现我完全没有老板的联络方式……老板都旷工了，我就顺理成章地放个假吧，沐浴在温柔和煦的阳光中，我慢吞吞地走回家。
真好，新年的第一天是个完全没有水雾烟雨的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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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咧，回头看发现在情节的时间上出现重大bug，幸好发现得早……已经修正了。我果然对时间很不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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