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师父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居然还想叫我们结为道侣……哈哈，你根本还没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定结婚年龄呢……虽然我早就过了……不过……总之……反正……”
束晟继黑着一张脸上前一步，我小腿打颤着退了一步，他再上前一步，我又后退一步，他再上前，我又退——半只脚掌踩空，啊差点忘了我是站在山崖边上不能再退了，我赶紧提起脚往前，但该死的肢体不协调忽然在此刻发作了，我的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迅速地朝山崖下滑去，完蛋了！我该不会摔死吧？摔死很难看的……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我的腕子。
我抬起头望向半个身子挂出悬崖的束晟继，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呜呜呜呜……”
束晟继微微笑了笑：“别哭，莫怕。”
你给我试试看两腿踩不到东西全身重量悬在一只手上看看？不怕才有鬼咧。“呜呜……你千万别放手啊。”
束晟继露出一个“被你提醒了”的笑容，黑亮眼睛中闪动着狡黠的光，唇角微微向上拉起：“要我拉你上来也可以……”
居然和我讲条件？！“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没记错的话，浮屠是佛门的说法吧？”
“人命关天！不是拘泥门户之见的时候！”我义正词严地喝斥道，更何况，这条小命不是别人的，恰好是我的……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好整以暇，束晟继用猫逗老鼠的语气愉悦地吩咐道：“想我拉你上来，简单极了，从今天起，你要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躺下你不能坐着，总之，我说什么，你都要听着。”
卑鄙无耻！果然是想找一个免费的长工！我能够预见到从今以后我的命运就是替束晟继坐在酒吧吧台里好让他放心大胆地翘班！但人在山崖下不能不低头，我瞪他一眼，开口小声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确定？”束晟继扬了扬眉。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快点拉我上去！我手腕快断了！”
“你手腕受伤了？让我看看……”
“束晟继你白痴啊居然松手要看也等把我拉上去再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风声中我厉声诅咒着。
“你放心好了，我也一样，做鬼也不放过你。”束晟继轻笑着在我眉心弹了一下。
“欸？”我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好像，我不是顺应地心引力做垂直坠落，而是在竹林上空盘旋飞翔？我迟钝了三秒钟，终于反应过来：“束晟继，你会飞啊？”
“我好歹也是个道士，会一点御风之术当然不在话下。”
这种感觉相当不错啊……我兴奋地指挥着束晟继：“往左……那边好像有个瀑布，带我过去看看……咦，刚才是什么东西飞过去，该死的，居然超车！束晟继，反超他！”
束晟继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只是粗通御风之术，没法和青鸟比速度的。”
“哦……那飞高点总行吧？我想从上往下看赭霞山的全貌。”
“我飞不了那么高。”束晟继一口拒绝：“也飞不了很远，最多十分钟，我就必须带你下去，否则我们两个就要埋骨赭霞山了。”
“啊……真没……”我想起来我算是在搭便车，聪明地把“真没用”的后一半吞进肚子里，讪笑道：“真、真遗憾。”
“用不着遗憾，以妖身修行，入门比人容易许多，你若愿意修行，能为很快就会超过我了。”
“哦？”可惜我对修行没什么兴趣……会飞虽然很不错，但就像束晟继的师父说的那样，我更愿意买张机票，让飞机代替我飞。
更何况，我只喜欢写。虽然我已经写不出来了，但我依旧只喜欢写。
我知道，有些人视写作为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说来也巧，念书时我每一任同桌都对作文深恶痛绝。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对我来说，写是世界上最可爱最甜蜜最令人沉醉最值得付出时间和精力更是惟一值得付出时间和精力的事情。修行需要把自己凹成好看却难受的“跌坐莲花”，写却只要一支笔一张纸——甚至可以将笔纸省去，只要头还在脖子上，我就能自由徜徉于一个瑰丽无比的里世界，在那里，莫说是在竹林上空盘旋两圈，就算是冲出银河走到世界尽头也是小菜一碟，在那里，我无须被束晟继要挟，能轻而易举地摆脱一切险境粉碎一切障碍，在那里，我掌握一切……
我已经写不出来了。那又如何？从坑党改行做设定党算了……唔，仿佛在那之前，我得在现实世界里找一份工作……嗯，虽然有大学文凭和工作经验，但我已经很久不上班了，也丝毫不想再经历一次漫天撒简历跑人才市场挤招聘会……我仰起脸看束晟继：“那个……束晟继……”
“嗯？”他勒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
我的头被他的手臂夹住，贴在他的胸膛上：“那个……你们酒吧招人不？我要求不高，包吃住，薪水看着给就行了。”
“你想和我一起上班？”束晟继的心情似乎很好，声音里都透着笑。
酒吧开除你只用我，我也是不介意的……只不过我不会调酒就是了。“那个……我不会调酒，不过有人教的话，我大概能学会做果汁和奶茶吧……”
“咖啡呢？”
“速溶咖啡的话，我会……”我小声道：“至于蓝山摩卡卡布奇诺爱尔兰咖啡之类的就不会了……而且，我猜，我学不会……”
“那我招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在不负责任的老板、大厨、酒保都不在酒吧的时候替你们看店，我谄媚地笑道：“实习生，实习生。”
“学不会的实习生要来干什么？”
“清洁工总行吧？”我怒了。我也曾经是甲级写字楼里的白领上班族，虽然工资连蓝领工人都不如……
我头顶传来一声闷笑：“好，等回去了，你就到染来做清洁工吧。”
“染？”我愣了愣。
“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酒吧叫什么名字。”
虽然我从那里经过很多次了但的确从来没有注意过……它对我来说的名称一直都是“过了双月桥第一个酒吧”……我真诚地道：“可见，你们的招牌做得不够醒目，换个灯泡大一点的吧。”
束晟继哼了一声，箍住我的腰道：“我现在要降落了。”
“你就飞不动了？还真是……”我话音未落，束晟继已经一个俯冲，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面上，而我，不得不庆幸束晟继降落得够快，因为，我又变成蜘蛛了……
束晟继低头看我：“你变身之前自己毫无所觉的吗？”
我不满地趴在一堆衣服上哼哼道：“我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和你师父一起出来散步。”
束晟继轻笑了一声，在我身侧蹲下来，把衣服从我身下抽走。
我看着束晟继：“你干嘛？”
“不把这个带走，你变回来的时候要裸奔吗？”
我懒洋洋地趴在衣服上：“不用。依我的经验，短则数秒，长则数分钟，我就会变回来了。”
束晟继扬了扬眉：“你怎么知道？”
“我每次醒来都很快变回人了。”
“你怎么知道你睡着的时候，维持蜘蛛形态多久？”
似乎真的不知道。我趴在衣服上：“那怎么办？”
束晟继在我身边坐下来，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等一等吧。看你会不会在几分钟之类变回来。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变回来，你就用八条腿爬下山吧。”他冷血而邪恶地笑了笑：“八条腿爬起来应该比两条腿快吧？”
“……”我沉默地趴在地上，无聊地转动着眼珠子。
“束晟继。”
“嗯？”
“我们从冬天过来，但这里一点都不冷呢。”
“这个空间是以术法向天地山川借来的灵气汇集而成，连日升月替都是依据设定而动的虚象，自然不存在四季交替。”
“那为什么还要遵循地心引力的法则？”
束晟继愣了愣：“大概是建立这个空间的时候，人们还不知道这个法则吧……所以这一部分还是照搬了三界之内。再说了，没有重力，一切东西乱飘，对生活秩序影响很大的，而维持四季温暖如春，则会让人生活得更舒适。佛门以人生为苦，宣讲四大皆空，道门却以人生为乐，追求长生不死。修道，修仙，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我承认了，你的确是个道士……”以传道为己任的尽职尽责的小道士。
“相梦梦。”
“嗯。”这好像是束晟继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感觉真奇怪啊。
“你真的不愿意修道？”
“我是妖怪修什么道啊……”我无力地哼哼道。
“妖怪有妖怪的修行方式。我可以教你。”
“你是人，好不好？”
“人也好，妖也好，都是苍生之一部分，修行的基础都是一样的。”
我瞥束晟继一眼：“谁说的？你现在坐的这个姿势我就做不出来。”蜘蛛跌坐莲花能看么？其余六条腿放在哪里？
“吐纳之法总是相同的。”
我垂死挣扎：“我不想修道。为什么非要我修道？我对长生不死一点兴趣都没有。”万一真的不小心让我长生不死了，叫我如何面对几万年、几十万年乃至没有穷尽的写不出来的人生？如果写不出来，活得越久对我来说越是煎熬。
“你当真那么排斥和我一起修道？”束晟继伸手在我肢节分明的爪子上摸了一下。
我十分佩服他的淡定，素质啊素质，这是何等的素质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手放在我的大螯上？这孩子怎么就是非要和我双xiu不可呢？我真是不明白了。他有处女情结所以必须对我负责？还是他有处男情结乃至我必须对他负责？又或者，双xiu真的会让修行事半功倍？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我是妖，他是人，没准我们双xiu真的能事半功倍，就像异族通婚可以生出漂亮的混血儿……
原来如此啊。我顿觉眼前豁然开朗：“束晟继。我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