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里一共几个人？几个人有投票权？系领导参不参加投票？你觉得几个人会投你的票，几个人可能投，几个人肯定不投？系领导的票有没有决定权？你有没有投票权，能不能投自己？距离投票还有多长时间？”王磊胸有成竹，一口气问下来。
莫南被他问得有些发懵。这些问题的答案她都知道，但平时从没联系在一起想过，也不明白王磊连在一起问的目的是什么。她一边回忆着王磊的提问顺序，一边在脑海里飞速翻找答案，系里总共十五个人，外加一个学生工作人员杨林燕，杨林燕能不能投票目前还没有官方说法。安义信他们不投票，但是有否决权，而且在第一轮投票结束后系主任们要开会商讨投票结果，再从中圈出两个人进行考核，最后再次打分决定当选者，而且据说圈定以后还要进行民主测评，征求全部职员的意见。莫南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先前对安义信的评价十分正确，他就是一个喜欢铺张，喜欢把一丁点小事都闹得天翻地覆才觉得有效果的官僚主义。
王磊笑着吐了个烟圈：“这是你的片面之见。要不是他把这事设计的这么复杂，你哪有机会插一脚？”
“什么意思？”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是觉得提拔负责人这种事开个会讨论下就能解决，这样的确省事，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照这个形式走，肯定要由系里的头脑先提名，然而职员从提名中选，可是你们系主任不怎么欣赏你，那么你觉得，你有没有机会被挑出来呢？”
莫南哑口无言。难道还有感谢安义信不成？她不服气地辩驳：“就算安义信不待见我，可我的资历摆在那里，他也不能跳过我直接点于信的名吧？”
“有什么不能的？他想把你刷下来，总会找到理由的。”王磊打开车门，把后排椅子放平，自己舒舒服服躺下，悠闲地看着窗外说，“我爸的公司招关系户的时候，总会按照关系户的经历设置报名条件，量体裁衣，筛选下来符合条件的不会超过三个，再加一轮面试，呵呵，关系户立刻脱颖而出，别人也挑不出毛病。你要明白，提拔谁和不提拔谁，总会找到恰当的理由给一个说得过的交待。”
莫南想不出反驳的话。没错，安义信大可以设一个莫南没有而于信有的关卡，比如党员，再比如年度优秀，因为于信在原来的单位曾经评过一次优秀，而莫南工作以来一直与优秀员工无缘。如此说来，还应该感谢安义信给了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可是，这次竞聘形式上看起来公平，实质还是由系领导掌握大部分权力，他们有否决权，还能指定候选人，说公平，也不是完全公平。
“这样说未免就有些吹毛求疵了，”王磊懒洋洋地答道，“没有一件事是完全公平的，说到底他们是官，如果作用与你们相同，那官与民之间有什么差别？”
莫南觉得他的话似是而非，头脑越发混乱了。
王磊看她一脸迷糊，笑了：“算了，一时半会儿你还拗不过来这个弯，你也别细琢磨了，照我的话做，包你两周之内看到转机——什么时候第一次投票？”
“还有一个月。”
“那就够了。下周一上班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系主任谈话。”
“谈话？没搞错吧！”莫南登时头大，找安义信谈话？这算是哪出？“我又不是于信！”
“你可以向他学嘛，古人还说师夷长技以制夷呢。抽雪茄的中年男人，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极愿意得到属下的敬仰和信任的，你的主动谈心正好可以给他留下这个印象。到时候你不妨把对这次竞聘的困惑和忐忑如实说来，当然，你对他的真实看法一定不能泄露口风。”
莫南彻底晕死。居然给支了这么一招，找安义信谈心，真是笑话！
“你首先要改变系主任对你的印象，让他看到你积极的一面，要使他相信你与他站在同一个立场，只不过以前比较腼腆，所以不很主动。你不仅要跟他谈心，还要积极执行他的决议，必要时还得拍拍马屁，”王磊忽然想起什么，俯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印刷精致的小本子，“喏，雪茄会所的体验册，这是个高档会所，没有引荐人还进不去呢。拿这个手册能免费去三次，还能用会员价买进口雪茄，我估计你的主任会欢迎这个礼物。”
莫南迟疑着没接，王磊笑着往她手里一塞：“没事，这应该不属于行贿。”
说的莫南也笑了，又发愁该怎么送，王磊摊开双手：“不会连这个也要我教吧？”
莫南只好实说从来没送过礼。
王磊翻翻眼睛：“自己想办法！导师也不能样样包办嘛！你还没回答我，估计有几个人投你的票？你有投票权吗？”
“有两个人说投我，可其中一个不是正式员工，不知道有没有投票权。我倒是参加投票。”
“那就是说你至少会有两票。”
莫南吞吞吐吐说：“我总不能自己投自己吧……”
“不投自己才叫傻呢，听我的，你的一票一定给自己。”
“要是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王磊哭笑不得：“你怕什么？你既然参加了竞聘，肯定觉得你最符合条件，那你为什么不选自己？天哪莫南，对于这些职场上的学问你简直是幼儿园的水平，做你的老师太费劲了！”
莫南红了脸，低着头不好意思开口。
王磊笑着拍拍她：“没事，一张白纸教起来也有省气力的一面，至少我不用担心你会不会暗算师父。”
“除了极力改变系主任的看法，对你的同事你要区别对待，跟你关系不错，有可能投你票的是你重点下功夫的对象，肯定不会投你的暂且放到一边，但是不要得罪，一向没多少交往的你要摸清楚他们的需要，检查你有没有可能帮助他们达成目的，这部分人说白了是利益驱动，只要你上任对他们有利，他们就会倒向你……”
莫南懵懵懂懂听着，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她接受了太多此前从未听过的理论头脑中有些混乱，有些惊奇，有些不自信，又有些跃跃欲试。有一瞬间她极想抽身离去，保持从前那个万事不挂心、逍遥自在的自己，下一秒钟她又意识到生存在这世上就必须接受它的游戏规则，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有一阵子她想起了李天辉，发现自己无法坦然地将今天这番微妙的经历向他和盘托出，有一阵子她想到吴敏，猜测她如今的生活是否愉悦，后来她盯着王磊出神，奇怪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自己谈话。然后她发现耳边已经有好一阵子寂静了，原来王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住了嘴，正在看停在不远处的一只花斑野鸭。
王磊必定发现她走神了。莫南像个做错事被老师抓了现行的小学生，羞愧地低着头不吭声。许久，听见王磊笑呵呵地说：“填鸭式教育要不得呀，你果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罢了，不知道怎么办的话随时打电话向我请教吧。现在你想吃什么？我饿了！”
莫南抬起头，正迎上他悠闲的笑容。一时间莫南拿不定主意了，回家？还是和他一起吃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