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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南猛地一惊，下意识地跳开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到不足以尴尬的长度，这才犹疑着说：“价钱和房子都挺合适，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还这个人情……”
王磊笑得十分开心：“你头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还人情？真有你的莫南！你知道吗，像你这样事事分的太清楚，反而寸步难行。人情这东西么，正是要搅在一起分不清你我才能长久，要是都像你这样丁是丁卯是卯分得一丝不乱，你不欠我不欠你，将来如果我有了麻烦事，怎么好意思张口求你？正所谓今日我卖一个人情给你，不定将来哪一天我就有求到你的时候呢！”
莫南觉得这话似是而非，有些道理又有些强词夺理，稀里糊涂答道：“你怎么会有事情求我呢？我什么能力也没有，又怎么能帮到你？”
王磊摊开双手：“那可不好说，比如说你现在高校工作，说不定哪天就当了教授，或者什么系主任、党委书记什么的，万一到时候我儿子没出息考不上大学，不还得找你开后门吗？”
莫南本能地反驳：“怎么会！我又不教书，肯定当不上教授，再说我现在连个学生办管事的位置都聘不上，还谈什么系主任，做梦吧！”话题往这方向一带，不觉起了自伤身世的感叹，同时又惊奇道，“你有儿子了？今年多大？”
一团不成形的烟气逶迤从王磊的嘴巴里钻出来，王磊笑的直岔气，断断续续地说：“你太逗了！我倒想有儿子呢，谁给我生呀？只不过打个比方而已，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较真！就算不是我儿子是我朋友的儿子，有求到你的地方难道你袖手旁观？”
莫南被他笑得也觉得自己傻呵呵的像个无知少女，几分恼羞，不觉生硬地回答：“我哪有本事帮到你呀！吴敏把你说的无所不能，难道你还有事求我这无用之人？”
“怎么了，看来还真是心情不大好，说来听听嘛，就算我帮不到你，说出来总会轻松一些。”王磊不以为忤，笑笑地看着她，“还是为了工作的事吧？你这人其实挺矛盾的，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多少雄心，也没什么具体的职业规划，可是一旦发生什么与你理想中的工作方式不相符的事情，你似乎又很在意，很有些自己的坚持，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生性比较涩，比较较真的原因。”
莫南果然生涩的回答：“你凭什么就能判断我的性格？”
“凭感觉吧，再加上上次你加班的事。”王磊悠悠闲闲地说道，“那次加班我猜你最后还是甩下别人先走了吧？呵呵。”
莫南只觉在这人面前接近透明，无所遁形，似乎所有的心思都被他洞悉，有些生疏的抗拒，又有些莫名的安心。犹疑着在屋里来回走动，各种想法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掠过，没有一个长久停留，也没有一个让她觉得能够心安理得领了这个人情，同时又不害怕人情的背后存着什么不能深思的初衷。
回过神时发现王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莫南假装没看见，故作镇定地说：“我回去跟我男朋友商量一下。”
“还是那个男朋友？”王磊笑笑地说。
莫南有些恼怒，断然转身道：“我要回去了。”
王磊没有再说什么，随手带上门，果然引着她出来了。
回家的路上王磊主动开口：“如果工作上不太顺利，我可以帮你想想出路。如果你不好意思找我，找小吴也行，她们老赵是个人精，主意多情面广，你想走想留，他应该都能帮到忙。”
莫南幽幽叹气：“可是我为什么要到处求人？听天由命吧，无非是混口饭吃，最多一辈子不得志，哪里就到了四处求人的地步。”
“真是搞不懂你是傲气还是不通世故。”王磊笑了笑，“如果你真能什么都不想，只是混日子，怎么会这么不开心。”
莫南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除了李天辉，这是唯一一个主动关心她工作上这些破事的男人，而且与李天辉不同，他不会反反复复劝她顺其自然，无所作为。
她想到吴敏说过王磊生意上颇有建树，又想起他刚才说毕业后很快从父亲的公司里脱身，心里升起一种模糊的敬意，他断然离开优裕的环境里独自闯天下，必定不是处处坦途，但看他如今的模样，一切的苦楚似乎都是轻描淡写，这个人，并不是不谙世事的纨绔。
这种敬意让她从与他的绯色联想中抽身出来，可以用平静的心态琢磨他的建议。经管系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在王磊和赵阳看来应该是小儿科吧？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什么关窍看不懂，什么人情不会用呢？王磊说的没错，如果想求教工作上的事，找他或者赵阳都是绝好的选择。
莫南想，与赵阳说过的话应该不超过十句，与其找他，还不如问问王磊，何况王磊比赵阳更加随和，容易交谈。她踌躇着把近日的事情简要说了几句，原本是想轻描淡写，哪知道心里积怨已久，一开口越说越多，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后来她发现王磊正面对她坐着抽着雪茄，吓得心里一凉：他在对面抽烟，那谁在开车？
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已经停在一处堤岸上，左边是新栽的红树苗，右边是水量刚刚开始增加的河水，王磊摇下车窗打开车门，一边听着她说，时不时回头看掠过水面低低飞过的野鸭。
王磊见她停住，咧嘴一笑：“想不到学校也这么乱七八糟的事，看来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力争夺，真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莫南说得太多，此时只觉一阵疲倦，叹口气闭着眼睛点头。
王磊笑问：“系主任不喜欢你，对吗？”
莫南点头。
“什么时候演讲？什么时候投票？你把流程给我说详细点。”
莫南这才意识到唠唠叨叨发了一通牢骚，这些基本信息反倒没有说清，暗叫一声惭愧，赶着说清楚了，王磊沉吟着说：“还有将近一个半月，时间尽够，你觉得这点时间你能改变系主任对你的印象吗？”
莫南脱口而出道：“那怎么可能！”
王磊嗤一声笑了，又点上一支雪茄：“你们系主任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命不凡，喜欢搞新花样，喜欢人家夸他有创意，芝麻大点的事都要开会讨论，问题解决的越麻烦，牵扯的人越多他越觉得有成效。嗯，对了，喜欢抽雪茄，还故作潇洒地吐烟圈。”
王磊的雪茄悬在脸前：“你究竟是说他还是说我？”
莫南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嗤一声笑了：“我忘了，你也抽雪茄……”
“你不是想说我也自命不凡、故作潇洒地吐烟圈吧？”王磊笑着吐出一个圆溜溜的烟圈，跟着又是一个，后一个烟圈撞上前一个，在空中晃悠一下，一同化为虚无。
经此一番插曲，两人间那道看不见的屏障暂时隐退，莫南忍不住似的一直笑，到最后永远闲雅的王磊也被她笑的心里直发虚，偷偷从后视镜里检查自己的仪容：是头发乱了还是衣服脏了？难道是牙齿上沾有可笑的东西吗？他甚至趁莫南不备迅速照了下牙齿，确信并没有食物残渣或其他，这才放下心来。
他打开车载冰箱，拿出一罐饮料丢给莫南，故作严肃地说：“喂，跟你说正经事呢，笑什么笑？太不严肃了！”
莫南正在拉易拉罐，笑的手一抖，沾湿了老大一块椅垫，王磊叹息着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莫南好容易停住笑声，心里一时空虚，一时轻快，让那些抽雪茄或不抽雪茄的人统统见鬼去吧！至少在这个时刻，我不想再有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