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红豆转过身子,也不理会易青岚与叶玄天,便径自朝着长街的另一端走去,那袭月白僧袍下的身影略显落寞。易青岚望了望远去的红豆,又望了望街角的恒空,无奈地干笑几声,旋即抱起硕大的葫芦猛灌两口烈酒,对叶玄天道:“叶师兄,你跟上小仙女,我去叫恒空。”
叶玄天没有多言,方才发生的情景,他是看得再清楚不过,微微点了点头,便大步朝着红豆的方向走去。易青岚见此,重新负起葫芦,向着恒空走去,道:“恒空师弟,你打算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听得这清朗的声音,恒空神色一怔,转身看着一笑嬉笑的易青岚,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太白楼,疑道:“易师兄,叶师兄与红豆师姐呢?”
易青岚侧身指了指远处,道:“他们去绸缎庄取衣服去了,我们也赶快跟上罢……”
恒空、易青岚二人沿着街道走去,很快便追上了红豆与叶玄天。一路上,街道依旧熙熙攘攘,商人小贩的吆喝不断,但是恒空却总感觉有些怪异,先前活蹦乱跳的红豆竟然一言不发的走在前方,他问易青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得到的却只是那脸猥琐的微笑。在恒空的疑惑与不解之中,众人很快便来到了晌午裁衣的绸缎庄,因为不肯用易青岚来盗窃来的银子,恒空仍旧如先前那般等在店外。
这时,店内猛然飞出一物,盘旋于虚空之中,却正是易青岚的酒葫芦。恒空一怔,以为众人出了什么意外,正准备冲入绸缎庄时,只感觉身后一阵清风掠过,便见一人脚踏神秘的步伐出现在街边,一袭长衣上绣着春花秋月,波光流丽,却是叫人眼花缭乱,只见那人右手一展,酒葫芦便径自挎上了他的手臂,正是易青岚。
不待恒空回过神来,易青岚便两步走到他身前,哈哈笑道:“恒空师弟,你看我这身衣服如何?”
恒空怔怔地看着易青岚,那身长衣却是花得耀眼,绣花娇艳欲滴、姹紫嫣红,即使与东灵山烂漫的春花较之,也是毫不逊色。
红豆从绸缎庄走了出来,一袭长衣晓天青蓝,绣云生风,清丽脱俗,让人耳目一新,却是与她先前那身红色纱衣迥然各异,若说红色纱衣是豆蔻少女的俏皮,那么这身青蓝长衣便是九天仙子的飘渺。叶玄天随在红豆身后,与红豆的脱俗、易青岚的惊艳相比,他的新衣却是平凡了许多,仅是一件玄青色的长衫,没有任何花饰,却是符合他那沉默寡言的性格。
“想不到你居然有这般爱好……”
红豆看着狂放的易青岚,尤其是看着那件花衣,眉头紧皱,眼中充满了鄙夷。只见她又是闷叹一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月白僧袍递给了恒空,僧袍之下还有一件五色绸缎,道:“这是还你的僧袍,你再试试下面那件合身不?”
恒空一怔,正想说什么时,却又见红豆道:“放心,这件衣服不是易青岚偷来的银两买的!”
见着恒空踟蹰的样子,红豆眉头一皱,将僧袍塞进他的手里,双手一抖将那五色绸缎展开,正是一见样式古怪的长衣,依稀还有几分佛门袈裟的样子,也不管恒空是否同意,便硬是将其披在了他身上。
长街上,愣头愣脑的恒空披着那五色衣服,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就连素来沉稳的叶玄天,也是忍俊不禁的转过了身子。易青岚更是神情一怔,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爆笑起来。红豆见状,猛然走到易青岚身边,也不管身在大街,更不顾及什么女子的贤良淑德,硬是一脚狠狠地踹了上去,嗔怒道:“若是你再笑,我就把你的嘴巴给撕了!”
正值兴浓的易青岚哪管耳边威胁,仍旧是忘乎所以的嬉笑着。很快,街边便围满了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簇到一堆,朝着四人指指点点,人群之中时而传来几声低笑。
红豆后退几步,跟着三丈距离,打量着身穿五色新衣的恒空,蹙眉自语道:“哪里奇怪了?不是挺好么?怎么看,也比那土里土气的僧袍好看啊?唔,就是这小子愣头愣脑的样子实在是太傻……”言罢,只见她转过身子环视周遭,也不知那美眸有何神奇,围观的众人被她冷眼一扫,便是突然闭上了嘴,旋即悻悻地离去。
恒空看着自己身上的五色新衣,却是有些哭笑不得,道:“红豆师姐,这衣服确实不适合我,谢谢你的好意。”说罢,便准备脱下来。
红豆慌忙两步走上前去,摁住恒空的手,一双水灵的眼睛睁得溜圆,道:“不准脱,这可是我特意叫人剪裁的!”
叶玄天见状,干咳两声,走上前来,劝道:“恒空师弟,这个……你,你还是穿上吧,这衣服是上等的绸缎,而且样式也是不错的,颇有几分佛门袈裟的模样,这可是红豆师妹特意叫人剪裁的。说来,我们四人的衣服里,就属你身上这件最为贵重,那可是红豆师妹用她的千年桃木梳换来的。”
恒空一怔,转头一看,红豆发髻间的那褐色桃木梳已然不见了踪影。
见得恒空眼中的惊诧,红豆小嘴一撇,松开了恒空的胳膊,叹了口气,幽幽转过了身子,低声道:“脱吧,脱吧,既然你不喜欢穿,那就脱下吧。本说是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如今看来我却是自作多情了……”说罢,又是一声轻叹,似是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痛楚……
看着红豆那失落的背影,恒空神色一怔,心中莫名地自责起来,脱衣的手也是慢了下来,仿佛那薄薄的绸缎粘住了身子,却是怎么也脱不下来,一阵短暂的犹豫之后,竟是又重新将衣服穿上了。
只见他走到红豆身后,支吾道:“红豆师姐,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这是你……你用你的桃木梳换来的,我还以为是易师……总之,我穿上就是了。”
恒空话音刚落,却见红豆猛然转过身来,脸上笑颜绽放,哪里又有半分伤心的模样?当下双手一拍,便道:“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恒空一怔,恍然大悟,红豆方才的伤心模样,竟是故意装出来的。不过,看着一脸笑颜的红豆,他的心情也是舒畅起来,觉得身上那五色衣服也并非那般别扭。两人先前的隔阂与矛盾,似乎也随之化于无形。
易青岚抱着酒葫芦,灌下一口烈酒,啧啧自语道:“真不知是恒空师弟心地太纯良了,还是小仙女的欲擒故纵之法太高明了?”
之后,恒空三人在易青岚的引领下,走街串巷,四处逛悠,不知不觉便到了日暮时分。扬州不愧是九州的繁华之都,即使暮色降临之后,也是热闹非凡,尤其是越水之畔,花船灯火通明,泊在岸边,比肩接踵,其间燕舞莺歌,黑夜下的水面倒映着火树银花,仿佛与这人间天堂交相辉映。
或许是逐步接受了易青岚的银两,又或许是受到了红豆的开化,恒空竟是与众人一道上那花船,吃了自小以来最美味的斋菜。偶尔在犹豫踌躇时,他耳边总会回荡起红豆的一句话——你能阻止强盗行善么?
每每想到此,他便会稍微的心安起来,也不再那么反感易青岚盗来的银两。
吃过晚饭,众人便离开了越水畔,跟着易青岚去寻落脚的客栈。
这时,众人来到了一座豪华的府邸前,围墙约摸三丈来高,其上覆盖琉璃碧瓦,一眼竟是望不见始终,尤其是那象征富贵的朱红色大门,更是与扬州的城门一般宏伟,再配上门前四尊栩栩如生的白玉麒麟,俨然一副皇家气派。
大门牌匾之上,赫然三个大字,金光熠熠,苍劲有力——朝皇阁。
红豆看着眼前的府邸,眨了眨眼,惊道:“这哪是客栈啊?恐怕与帝都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相比,也是毫不逊色啊!”
恒空眼中的惊讶更甚,他从小生在深山,平素里见的都是那些古朴的庙门,今日初来扬州之时,见着那些瑰丽的建筑着实吃惊不少,没想到眼前的建筑却是比先前见到的更加气派。
易青岚嘿嘿一笑,掂了掂胀鼓鼓的腰包,道:“只要有银两,就算是皇宫也能成为你的后花园。说来,这朝皇阁好像是本朝皇帝修建的,具体是哪个皇帝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为了给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游览扬州下榻用的。”
红豆一怔,狐疑道:“我们既不是达官贵人,又不是皇亲国戚……”
只见红豆话音未落,易青岚嘿嘿一笑,低声道:“我虽然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皇亲国戚,但是他们会叫我爷爷的,你们跟来就是。”说罢,便是干咳一声,作神色肃穆状,双手负于背后,徐徐步向大门,习习夜风吹拂,那袭花衣与黑发微微飘摇,虽然模样年轻,却是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