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瞬间,白衣男子便走出了太白楼。待到恒空回过神来,猛然回头之时,那白衣男子已然走出数丈。
“少……主,等等我……”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楼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唤,虽然口齿有些不太伶俐,但是那声音清婉动人,让人心中莫名的生起一股爱怜之意。一个白衣女子从楼内走来,长衣上没有任何花饰,在那如墨的青丝映衬下,那白衣异常洁净,那一双眼眸水遮雾绕,隐约又有一股摄人心魂的魅意……
只是,那少女腿脚不太利索,步履之间一瘸一拐的,让人不禁心生遗憾,好端端的妙人儿却是个跛子……
望着白衣男子走远,恒空不解地摇了摇头,正当转过身来时,却见走到他身前的白衣女子脚跟一滑,身子一倾便扑向了他,那怀中的糕点也是散落得四处都是。忽地,恒空只感觉身后突生起一阵清风,接着便是眼前白影一晃,赫然是那方才远去的白衣男子,稳稳地抱住了白衣女子。
一时间,恒空与白衣女子四目相对,两人愣愣地望着对方。仿佛,这一望开启了深邃的回忆,两人竟是再没了语言……
“小小,你没事儿吧?”白衣男子打破了沉默,那声音温润低沉,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白衣女子一惊,猛然回过神来,忙道:“我……我没事……儿……”
白衣男子微笑道:“我不是说过,会在楼外等你么,你这么着急作甚?”
“对不起,少主,我……不想让……您……久等了……”白衣女子说话极为吃力,仿佛刚刚学舌的婴孩儿,每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下。只见,她脱离了白衣男子的搀扶,对恒空道:“对不起……我……我不故意的,让您受到……到惊吓了……”
虽然女子的口齿不清,话语也有些问题,但是恒空还是明白了女子的意思。当即呵呵一笑,双手合十,道:“施主,这不关你的事,是小僧站在这里挡住了你的去路。”
在旁看得半晌的红豆眉头一皱,撅了撅小嘴,两步走到恒空身边,一把将他拉到旁边,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挡住了别人的去路,那还像木头一样杵在这里作甚?”
恒空一怔,恍然大悟,当即对白衣男女道:“对不起,你们请便。”
“没……事儿……”白衣女子摇了摇头,当她的目光落到红豆身上,尤其是看着红豆身上的那袭月白僧袍时,神色却是明显的滞了瞬间。旋即,她便拖着步子,将散落在地的糕点逐一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擦净了上面的灰尘,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街角处,将糕点尽数分给了那些乞丐……
随后,她便跟着白衣男子走向了远方,或许是白衣较为显眼,白衣男女的身影许久也没有消失。那女子娇小的身影,一瘸一拐的映在人群,却还一步三回头……
这时,沉默已久的叶玄天走到恒空身边,望着人群中的两道白影,意味深长地道:“那个白衣男子,不简单……”
恒空喃喃道:“我认识……”
众人一怔,聚到恒空身边来,易青岚道:“你认识他们俩?”
恒空望着人群的白影,微微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总之我觉得似乎见过他们。”
红豆听得,轻啐一声,抡起小手敲在恒空的光头,道:“你到底在愣个什么劲儿?那女子天生媚眼,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你,指不定是什么精怪所幻,等着吸食你这个小和尚的元阳呢!”
易青岚听得,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度定睛望向远去的两人,喃喃道:“不会吧,我怎么就没看那女子有半分妖气?”
红豆白了易青岚一眼,嗔怒道:“看吧,看吧,她也等着吸食你这个太监道士的元阳,到时候被吸成干尸可别来找我!”说罢,便不理会众人,径自气呼呼的走进了太白楼。
易青岚一怔,望着红豆的背影,无奈摇头道:“我到底是怎么惹到她了?”随即,又对恒空道:“你真的不进去?”
恒空点了点头,道:“你们去吧,我去化缘。”说罢,便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街角,盘膝坐了下来。易青岚与叶玄天见状,知道劝说对这执拗的师弟是无用的,遂便径自进入了太白楼。
时值正午,虽然已是秋季,但那太阳却仍旧火辣辣的,仿佛要晒尽这繁华扬州的最后一滴水。
或许是太阳太过毒辣,又或许是午饭时间来临,先前繁华的街上行人减少了许多,除了酒楼的生意异常火爆以外,其余的店面仿佛也被这太阳晒焉了似的,半晌也不见有人问津。
恒空所在的街角,正是被太阳晒得个正着。不过,他仿佛感觉不到阳光的灼辣,依旧如磐石一般的坐在原地,默默的诵经打坐,却是与几个蜷缩在街角阴凉处的乞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从佛典中了解到,若是僧人行走在外,不便寻觅食物,便可诵经化缘,届时自然会有施主出现。只是,他已经在街角坐了大半晌,除了有位大妈过来唠叨了两句“死花子,又假扮和尚化缘”之外,这九州最繁华的扬州城,却是再无一人来关注过这位潜心向佛的僧人。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悄然过去。
红豆三人坐在太白楼的楼阁上,望着闷坐在街角的恒空,易青岚打了个饱嗝,道:“小仙女,还要看下去么?”
红豆轻哼一声,道:“当然,为什么不看下去?他不是能化缘么?我倒是要看他怎么化缘!”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恒空的依旧没有等来一粒饭。
这时,红豆望了望西沉的日头,起身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腰肢,顺手拿起桌上两个雪白的馒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随手拿了一个,道:“走吧,我们去看人间的最后一个佛陀。”
说罢,她便走下了太白楼,趁着恒空不注意,来到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身前,将两个馒头递给小乞丐,随后又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子,指着不远处的恒空,道:“小乞丐,你若是帮我将这两个馒头给那个傻和尚,这锭碎银子和剩下的这个馒头就是你的,明白么?”
狼狈的小乞丐盯着红豆手中的馒头与碎银子,登时两眼放光……
恒空坐在街角,脸颊被毒辣的太阳晒得通红。忽地,他只感觉眼前一阴,仿佛是什么东西挡住了阳光,他猛然睁开眼睛一看,却正是两个拳头大小的雪白馒头,那白面的味道登时引得他的辘辘饥肠咕咕直叫。
馒头之下,赫然是一双白皙细腻的小手,却正是先前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似是有些羞怯,白皙的小脸泛着桃粉,愣愣支吾了半晌,才道:“大……师,您将馒头……吃了吧……”
恒空一怔,眼前之人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慌忙双手合十,接过馒头,道:“多谢女施主,多谢女施主……”说罢,便狼吞虎咽的将馒头塞进了嘴里,也不见他如何咀嚼,就直接吞咽下肚。
“慢……别咽着……”
谁知白衣女子话音未落,恒空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白衣女子见状,慌忙捏起粉拳轻轻地捶着恒空的后背。
待到将卡在喉咙的馒头咽下,恒空长长地舒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白衣女子,道:“多谢女施主……”
白衣女子小脸顿时更红了,依旧是那般羞怯沉默。
“卖糖葫芦咯,又红又甜的冰糖葫芦咯……”几声吆喝传来,街边处走来一位老人,抗着一根木棒,其上插满了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
白衣女子一怔,一双美眸微滞,起身跛着脚地向老人走去,付出两个铜板后,从老人手中接过一串冰糖葫芦。旋即,又是一瘸一拐地回到恒空身边,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了恒空。
恒空一怔,思绪忽地回到了幼年,封尘的画面再次浮现,双树、悬崖、白狐、冰糖葫芦……
见得恒空怔怔的模样,白衣女子眉头一皱,神色有些惶恐,低声问道:“你……不喜欢……么?”
恒空一听,猛然回过神来,忙道:“不,我很喜欢……”说着,便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咯噔一声,甜里透着酸,酸中带着甜……
忽地,一阵清风泛起,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角,虽然那袭白衣依旧从容,但是眼中却有几分常人难以觉察的焦急。白衣女子一见,眼眸有几分怯懦,旋即低下头来,低声道:“大……师,我……得走了,再见……”
恒空看着白衣男子,知道他是寻白衣女子来的,旋即点了点头,道:“嗯,女施主走好,谢谢您的施舍,佛祖会保佑您的。”
白衣男子见状,没有任何言语,仅是转过身子向远方走去,白衣女子紧随其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消失在街头。
红豆站在街角看着眼前一幕,波光流转的眼眸怔怔的,许久的沉默之后,将手中的银两与馒头一并塞给了小花子。
“不用给他了,你自己拿去吧……”
那低沉的声音,不知是什么情绪,只是早已没了先前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