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智看着萧天行,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之间竟有几分惋惜,道:“阿弥陀佛。萧施主,切勿执迷。”
李沧澜皱了皱眉,道:“萧兄,何为道?”
萧天行气定神闲,不卑不亢,道:“道,天地之源,万物之始,定宇内万象。”
李沧澜又道:“既然万象皆注定,又为何要去逆反。道衍万物,乃众生之母,所谓逆天,实为逆己。源于道的凡人,皆活在注定的道之中,又如何去逆?你现在的一言一行,哪怕是心中所想,早在上古混沌之时就已成为定数。换言之,万物皆是在悠久无限的岁月,道的外在体现的一个片段而已,微小到飘渺,却又无法忽略,因为它是真实的存在。”
“你不曾去做,又如何明白道不可逆?人的一生倘若寻着那些注定的轨迹走下去,那与别人手中的棋子有何区别,岂不成了死物?这茫茫天道,这轮回因果,总有一天会被人斩断的!”萧天行右手虚空一挥,身边便多了一尊玲珑宝塔,无光无色,通体晶莹,道:“无心,将夫人与少主送走。”
无心没有说话,脚下突生一道青烟,升至空中。黑色的面具之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瞳波澜不惊,目光逐一扫过四方。几息之后,双手幻出数道法印决,身边出现八道青光,以他为中心向着周遭射去。刹那间,天地色变,风起云涌,虚空中浮现起一个光华闪烁的太极图案,那八道青光幻作了数道长短不一的光束,三线一组,分别飘浮在八个方位,乾、兑、离、震、巽、坎、艮、坤,赫然一个八卦图,但卦位的顺序却有些混乱,而无心所处的位置,正是八卦阴阳汇聚的中心。
八个卦位光芒大盛,忽然间,无心与抱着婴孩儿的苏灵绣诡异的消失了。几乎是在同时,百丈之外的虚空处却多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直奔天边,正是无心,怀中所抱的也正是消失的苏灵绣与婴孩儿,。
正道中人望着远去的无心,一脸惊愕,尤其以清玄道人为首的天剑门八人,更是难以置信。为了防止魔门中人以五行遁术逃走,八人特地用天剑门至宝八卦镜封住了鬼见愁地域的五行之力,并且将卦位的顺序打乱,每人以灵力镇守一方。八人都没有想到,如此的精心布置,却仅在几息之间就被人洞察清楚了。更难以置信的,魔门之中竟然有人如此了解五行八卦,硬生生地破掉了阵法,尽管那阵法并非八人全力所为,但是那八卦镜乃神鬼莫测之物,却并非常人所能破去的。
虚空处的大和尚眉头一皱,神色严峻,望着渐去渐远的无心,道:“方丈师兄,请允许我带永贤师弟、永相师弟去追那无心,居然如此轻易就破掉了天剑门的八卦镜,那一身修为当真举世罕见,若放任他离去,恐怕……”
“永戒,你留在这里,我去。”永智摇了摇头,回头看着自己永贤与永相,道:“那无心的修为,即使与李沧澜、萧天行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想不到魔门除了萧天行之外,还有如此奇才。”
鬼见愁之上,回荡起萧天行狂妄的笑声,他拖起手中的玲珑塔,大笑道:“今天我就以这昊天塔,逆道而行!”
顷刻之间,鬼见愁之上电闪雷鸣,仙剑法宝云中翻腾,道术佛法层出不穷……
无心怀中的苏灵绣抱着婴孩儿,望着远处一片混乱的鬼见愁,眼中尽是忧色,圣门十人对上正派三十多人,更何况还是各大宗派祖师级的人物,结果可想而知。她越想,心里就越是悲痛,低声泣道:“无心……”
对于鬼见愁之上惊天动地的斗法,无心没有任何的惊诧,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仅是竭力直奔远方……
这一战,惊天动地,直到黄昏。
似血的残阳洒遍了终南山,那条古道依旧如往昔一般,静静的延伸在深山之中,悠远恒久。凶险的鬼见愁,在这场惊天动地的斗法之下,早已化作了飞灰。乱石之间,横七竖八的躺着还未冰冷的尸体。
虚空之中,四处都是法器的光芒,绚烂的道术,精深的佛法,无穷无尽。玄门中人只剩下了萧天行、云从龙与两位圣使,苦苦地对抗着正道十余人,遍体鳞伤,已然是强弩之末。
混乱之中,天色忽然阴沉下来,虚空处无端生出几片暗云,云团那狰狞的形状犹如九幽索魂的恶鬼,阵阵幽风让人不寒而栗,依稀夹杂着凄厉的哭嚎与咆哮。眼见如此诡异之象,众人顿时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天空暗云之间劈便下了数道青色闪电,如锁链一般将萧天行缚了起来。
顿时,萧天行只感觉心神一荡,头晕目眩,却是动弹不得,体内灵力正以骇人的速度消散。他心中一惊,九宗秘术摄魂道?
忽地,一道白光从萧天行后方生起,白光之中正是李沧澜。他祭起手中的北剑,凌厉的剑芒愈发耀眼。不远处,玉衡真人手中的仙剑玉衡忽然化作了一道青芒,与此同时,天剑门六位首座手中的仙剑也纷纷化作了各色光芒,如划破虚空的七色天虹,汇聚在李沧澜的北剑之上,那绚烂的光芒几乎掩盖了半个天际。
天剑道。
神兵异啸回荡在天地,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天剑道,天剑门的至高绝技,悠悠流传三千载,天剑门的九宗秘术之中,便以这道神技为尊。纵观天剑门三千年,历代掌门均是天赋卓绝之人,可是除了创派祖师无名道人以外,却是无一人习得此神技,直到第二十八代弟子李沧澜……
李沧澜眉头紧忖,强行御起灵力,压住体内的伤势,握剑的右手已被北剑光华吞噬,眉目前所未有的冷峻,凌驾于七色光华之上,那被映得苍白的脸,却是如天人一般。阴云之下,那汇聚七色光芒的北剑闪耀在天地,一剑挥出,排山倒海,惊天动地。
顷刻间,竟是连终南山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大地更是传来阵阵轰隆的闷响……
萧天行身形一滞,北剑光华穿心而过……
忽然,一道青光突然绽放在李沧澜身后,青光之中赫然是一道灰色身影,戴着黑色面具。那人指间法诀一动,风中荡起一阵诡异的声响,一切看似毫不起眼,平凡的几乎能让人忽略。可是,李沧澜身形却猛然一滞,惊诧的目光中隐隐有着几分痛苦,还来不及回头,一口鲜血便喷到了虚空……
青光褪去,那道灰色的身影旋即化作一抔黄沙,消散在风中。或许是由于风中的黄沙,这一刻的终南山古道上,竟有了几分大漠的苍凉与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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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鬼见愁下的无底暗渊。一片昏暗,幽风阵阵,夹杂着婴孩儿揪心的哭啼,令人毛骨悚然。
暗渊的角落里,有一座小小的坟堆,那土是新的,还有些潮,显然是刚堆砌的。一个窈窕的妇人站在坟堆前,怀抱着婴孩儿,沾着污泥的双手鲜血淋漓。她背着光,由于太过昏暗,看不真切面容,只听得她低声的自语。
“孩子,从今天起,你便叫做萧无名。”
暗淡的星光依稀映着那刚立的碑牌——亡夫萧天行之墓。
待到眼角的泪水风干,妇人便运起灵力御风而上,飞向了西北方。
不久之后,幽风中响起一阵诡异的铃声,从远至近,就似黄泉的幽歌,沉闷且压抑。昏暗之中,一个人影从虚空走来,那人全身笼罩在一袭宽大的黑袍之中,脸上裹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纱布,甚至就连眼睛也是。
只见他双手比划了几个玄妙的法诀,从怀中摸出一把纸钱,右手一挥,撒向虚空,那一张张轻飘飘的纸钱,在阵阵幽风中漫天飘零,缓缓而下。
诡异的铃铛,一声又一声。
只听得那坟堆之中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一只血手猛然撑破泥土,小小的坟堆很快就被掀翻了,一个死寂的身影从地下破土而出,双眼泛着幽绿的光芒。
神秘的黑袍人继续撒着钱纸,转身走入了黑暗之中,每当他左手的铃铛响一声,那死寂的身影便会随着他的步伐跳一步……